怒香将丁香扶起来,沈重雯身边的小丫鬟幻儿是个好出头的,指着那撞过来的丫鬟就道:“你这是怎么走路的?难不成眼睛没长到前面儿,长后面去了?不知道我家夫人和小姐在路中央呢?”
那丫鬟慌慌张张的,也知道自个儿似是冲撞了贵人,骇得两个波棱盖儿夯实着地,伏着身子就朝沈重欢和沈重雯磕起头来。
一时之间,幻儿凌人的气焰,似是被当头掐灭了一节火苗子似的,软和了些语气,道:“呀,你磕什么头啊啊!又没说罚你什么的!你磕头干什么啊!”
沈重雯瞧着这扎扎实实磕了好几个头之后,身子略有些摇晃不稳的丫鬟。微眯着眼盯着这丫鬟打量了一番,十八九岁的年纪,按惯例应早是许了人的,怎的还做着未出嫁的丫鬟嫁扮,鹅蛋脸,浓眉大眼,瞧着粗重了一些,却是个沉稳的。
这丫鬟的眼神虽有些急迫,但却不见丝慌乱,只是因着离得远些,又不去瞧那眼睛,光凭着这一系列的动作,自是容易把她看成一个因着做错了事儿而六神无主的小丫鬟。
一个人脸上的表情还可以骗人,但是眼里的情绪那是最难掩饰的。偏生得她沈重雯什么都不大做得好,可偏会那么一丢丢相人。
这双表层似乎浮着一层焦急无措的眸子,内里却是一汪深海静流。
那这么说是故意的?
“你这丫鬟瞧着年纪挺大,是在哪个府上做事的?”沈重雯挑着眼,淡淡地问。
那丫鬟又给沈重雯实诚地磕了个头,然后才上下比划着手,啊啊啊地说了一阵儿。
“少夫人,她是个哑吧。”幻儿惊讶地看着这丫鬟道。
沈重雯微微勾起嘴角,心下一阵冷笑,真不会说话儿?
算了,只要与她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这种小事情不管也罢。
“行了,你起来吧。今儿个这事儿就算了。下次若是再如莽莽撞撞,那就不是磕几个头这么简单了。”沈重雯看着那丫鬟,嘴角保持着淡淡的笑意。
不过那丫鬟似是被沈重雯盯得有些害怕,往后缩了缩脖子,瑟瑟地站在一边。
“欢妹妹无事吧?”沈重雯转而看沈重欢。
沈重欢微微摇了下头,看了眼这忽然出来撞人的丫鬟,而后道:“没事。”
“可我家姑娘的幕篱被扯坏了!这出门在外的,姑娘抛头露面怕是不好。”丁香手上翻着幕篱那层扯坏的纱帘道。
“那,我让幻儿去给妹妹买上一个。”沈重雯看了看沈重欢戴的那顶幕篱,和声道。
“也不是大事儿,我这就要上马车回府。还是算了吧。”沈重欢道。
她可不想在这‘悦来楼’久待,这外边儿哪有府里好,再说她这出来这般久,也感觉有些冷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暗处有双眼神在看着自个儿,粘在身上沉甸甸的,些微透不上气一样。
“今儿个好心约妹妹出来赏景吃茶,倒还让妹妹损了件东西。还真是不该。不如,回头我让人给妹妹重新做一件儿一样的,再送还给妹妹?”
“小事而已,雯堂姐无需放在心上。这雪好像大了些,雯堂姐早些回去,省得凉着身子。”
“那妹妹好走。回头,我让人去回春阁取方子。”沈重雯扬声道。
沈重欢最后给沈重雯服了服身,领着自个儿的丫鬟们,上了那辆早就被车夫牵出来的雕格二驾马车。
甫一上车,浣纱就给沈重欢递来一个白色的暖手筒,怒香又塞过来一个汤婆子。
沈重欢两手捧着汤婆子,挤在白色的暖手筒里。而后自个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便想掀车壁上的窗帷裳看了看,然后她也确实是这么做了。
浣纱和怒香有些奇怪,相看了一眼之后,浣纱追问了一句:“三小姐,怎的啦?”
“也没什么事儿,许是我多心。我感觉有人瞧着我们这边。”沈重欢淡道。
怒香拧了下眉,撩开车窗帷裳也看了看,只见这‘悦来楼’的小院四处一片苍白,清幽之中透着一丝寂落。
除了陆少夫人和她身边两个丫鬟打道折回‘悦来楼’二楼的身影,便再无其他。
浣纱倒是乐天地笑了笑:“咱三小姐长得这般好看,准是什么人在偷看咱三小姐。”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偷偷摸摸的人,准不是什么好人。”怒香道。
浣纱被堵,一时说不上话了,委屈地看向沈重欢。
沈重欢微微一笑,道:“怒香,让人赶车吧。”
——
另一辆二驾马车上,一个丫鬟规规矩矩地跪在马车里。
她的对面坐着一身白色绣流云纹背子的女子,肩上也披着一件白色的裘毛大氅,不过色泽上看上去,比沈重欢那件儿要更好,似乎会发光。
此刻她一身贵气地交叠着腿坐着,一双鞋头缀着东珠的流云履,很是高傲地翘着,就差要抵在那丫鬟的嘴上了。
“姑娘,奴婢幸不辱命。”那丫鬟埋着头道,细一瞧,不正是方才那个撞倒了丁香的哑吧丫鬟。
刚刚真是险,那个沈重雯看起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那双眼睛太尖利,似乎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把戏。
“看你这样子,怎么了?好像有点儿害怕似的?”慵懒的女音响起,其中带着一丝如烟如雾的韵致,话尾轻轻扬起,一股威压浑然自发。
年长的丫鬟只得将身子压更低,就像恨不得自个儿是一颗尘埃似的,不会让自家姑娘发现。
“抬起头来。”姑娘轻轻一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