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犹自跪在地上嘶喊着三郎不是孽种,但显然现在的董老爷根本就听不进去。
“老爷。”
年过半百的老管家走了进来,俯身在董老爷身旁耳语了几句。
董老爷闭眼咬牙握了握拳,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把这个贱人给我带到前院儿去!”他指着柳姨娘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仆妇立刻将柳姨娘拉了起来,拖着她就向前院走去。
董太太起身要跟上,被董老爷回身拦了下来。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接下来要处理的事实在是太过难看,即便是成亲二十余载的发妻,他也不想让她看到。
或者说,正因为她是他结缡二十余载的发妻,他才更不愿意让她看到。
董太太见他神情郑重,便没有再坚持,自己一人留在了内院。
前院,几个穿着朴素的男女站在一间偏厅里,将本就不大的偏厅挤得满满当当。
这几个人董老爷都见过,前几日正是他们敲响了董家的大门,说三郎是他们王家的孩子,要让三郎跟他们回王家认祖归宗。
他当时只觉得好笑,现在回想起来,好笑的是自己!
众人见董老爷过来,将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一个中年男子推了出来。
这中年男子身材高瘦,但因佝偻着背,所以刚刚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董老爷并未看见。
这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董老爷之前从未见过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他宁愿自己这辈子都不用见到的人。
饶是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饶是管家已经提前跟他打过了招呼,这一眼看去他还是有些站不稳脚。
这张与三郎有八分相似的脸,比任何东西任何言语都更加清楚的说明了三郎到底是谁家的血脉。
“董老爷。”
一名五十来岁端庄严正的老太太站了出来:“这是我家平芝的大哥,也是那孩子的大伯,你看……”
“不用说了。”董老爷抬手道。
“去把三少爷请来。”他转头吩咐管家。
管家应声是,转身亲自去请三少爷。
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一应事宜都是管家亲力亲为,不曾假手他人。
柳姨娘在见到那个瘦高男子的时候就彻底傻了眼,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此刻躺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十六年前,她确实曾对一位姓王的公子芳心暗许。
彼时她是醉芳楼里的头牌,远近闻名的清倌,卖艺不卖身。
但眼看着已经二八年华,正是一朵花儿开的最美的时候,妈妈又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她,已经明里暗里开始提醒她接客。
与其被妈妈一辈子绑在醉芳楼里,还不如自己找个可靠的人嫁了,所以她开始在醉芳楼的恩客里寻觅起来,最终选定了王家的公子王平芝。
王平芝并不是所有恩客里最出众的,但他才华横溢温文尔雅,不仅对她一见倾心,而且从来循规蹈矩没有半分逾越。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妻室,而且当时正准备下场科举。
一旦榜上有名,她嫁给他之后就可以做官太太了,而不是随便什么人家的小妾,需要仰仗正室的鼻息生活。
所以她将自己主动给了王平芝,只等他金榜题名后为她赎身娶她过门。
可就在王平芝离开榕城去参加科举的第二天,醉酒的董老爷却又强占了她。
柳姨娘当时正愁自己破了身子的事情会被妈妈发现,见董老爷醉得厉害,便索性划破了脚腕儿,染了些血在床褥上。
董老爷醒来后只当她是初经人事,又是心疼又是愧疚,让人给了妈妈一大笔银子,还说要为她赎身纳她为妾。
她起初自然是不愿意的,坚持留在醉芳楼里想等王平芝回来。
两个月后,王平芝果然回来了,但确实落第而归。
柳姨娘这才知道,在她眼里惊才绝艳才华横溢的才子,放到这世间或许十分平常,并不如何出众。
虽然王平芝信心满满,认为三年后一定可以考中,但柳姨娘却没有三年可以等他,因为她怀孕了。
两个月的身孕,她自己也不清楚孩子到底是谁的,可她必须从王平芝和董老爷之间选出一个。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董老爷。
比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迎来的“官太太”生活,还是眼前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来的让人安心一些。
所以她告诉王平芝说,她被妈妈强逼着卖给了董老爷,如今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之前一直瞒着没让人知道就是为了等他回来见他一面。
王平芝信以为真,伤心欲绝的离开了。
事实证明柳姨娘的确赌对了,三年后王平芝再次落第,直到三十岁上下才终于考中举人,得了个闲职做了个小官,结果没两年却又病死了,只留下一个木讷的妻子和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
当然,这些都是她后来偷偷派人去打听的,只为证明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所以当王家的人找上门的时候,她虽然吓了一跳,却并不十分担心。
因为董老爷始终认为他是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入幕之宾,而她与董老爷在醉芳楼交颈而眠的那段日子,王平芝身负异地赶考,根本不在榕城。
现在王平芝已经死了,三郎虽然长得既不像董老爷也不像她,却也同样不像王平芝,这些人又凭什么说她的三郎是王家的孩子!
可她没想到,王家的人还带来了一张画像,一张王平芝已经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