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炉离开了,薛莹还跪在原地,耳朵里嗡嗡嗡直响,嗓子眼一阵咸腥。她以为自己会崩溃,但奇怪地是她的心却一片平静。太平静的,更像是空了。
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有两个人疾驰而来,靠近这里。先至的那匹马上滚下一团黑影,痛呼声将薛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马上还坐着人,看着那摔下去的人没吭声,只是安抚了一下喷热气的战马。
黑影蹒跚着爬起来,揭开头上的黑纱。借着月光,薛莹勉强认出了来人:“薛瑶?”
薛瑶淡漠地瞄了她一眼,对马上的人说:“还没到呢,干嘛让我下来?”
“接下来的路,只能靠步行了。”马上的人开口。
听见对方的声音,薛莹才认出那个人:“合安婶?”再看看后面那匹马上面的人,试探着问:“赵庄头?”
赵庄头和合安婶这才下了马:“小姐。”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薛莹吃惊极了,担忧感油然而生:这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合安婶道:“我们奉隐帅之命,到北原救薛二小姐。”
薛莹这才又看向薛瑶,尽管光线不好,她还是发现了不对之处:尽管周身都被黑纱裹着,但薛瑶露出来的脸部竟然满是青紫红肿和结痂的伤口,说是伤痕累累也不为过。
再想想她行动上的蹒跚,看来并不只是骑马造成的。“你怎么了?”
薛瑶不屑地翻白眼:“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薛莹过去不由分说扯开她身上的纱幔,额头眼角脸颊嘴角连同脖子,露出来的地方果然都是伤。
“你干什么?”薛瑶挣扎了一下,但抬起的手却没什么力气。薛莹顺手抓住,撸起她的袖子。
手腕上是因捆绑而留下的深深勒痕,血肉模糊。
“放手。”薛瑶有些气短地训斥。
薛莹松开手:“你给北原军提供了假的边防图?”
薛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啊。”
薛莹明白了。正是因为薛瑶提供的假信息成功骗过了那些人,所以北原军才会倾巢而动入侵疆北,但因为薛瑶提供的是假信息,最终被疆北军瓮中捉鳖。
等北原那边醒悟过来,自然不会放过作为罪魁祸首的薛瑶。
薛莹的喉咙哽住了:“你……”
薛瑶冷笑:“你用不着摆出这种神色来给我看,做这件事是我自愿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她看向薛莹背后,嚣张的神色忽然沉静下去,,眼底是她自己都不能察觉的温柔,“蔡铧就在下面吧?”
薛莹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然后眼角瞥到她的身影。
“你去哪里?”
薛瑶一瘸一拐地艰难往前走,头也不回:“你没听见吗?接下来的路,只能靠步行了。”
“进了那座城就出不来了!”
薛瑶回头看她。月光正好打在她的脸上,明明是一生中最狼狈、最丑的时刻,但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我知道啊,你这笨蛋。进了那座城,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两个也不再有所谓谁欠谁了。”
薛莹怔怔看着薛瑶走远,慢慢消失在夜色中。耳边传来合安婶的声音:“小姐?”
她回头,发现合安婶和赵庄头已经将马屁安顿好了。
合安婶道:“我们考虑之后,觉得还是应该跟你说一声。”
薛莹的心骤然一惊,再次燃起了不详的预感:“什么?”
“我和当家的,也要进那座城。”
薛莹愣了好一会才明白这话的意思,摇头:“不可以。”
对面的两个人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赵庄头道:“小姐保重。”
“我说了不可以。”薛莹伸手拦在他们面前,“好好的为什么要进去?”
合安婶用柔和的声音回答,像是在劝慰:“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
这种温柔的声音现在是薛莹最害怕的,从火炉身上学到最刻骨铭心的一课就是:越是温柔,越代表对方已经铁了心。“大郎二郎三郎四郎五郎呢?他们去哪里了?”
赵庄头道:“他们知道我们要做的事情,也支持我们的决定。”
“放屁!”薛莹怒了,“你们都傻了吗?这种事你们去凑什么热闹?逞英雄么!”
“我们就是想做英雄啊小姐。”合安婶道。“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但……这既然是川帅的心愿,我们怎么能不管?”
薛莹摇头,却越来越觉得慌乱和无力:“不要是你们,拜托,让别人去吧,好不好?”
合安婶没说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之后,绕过她往下走。
薛莹再次跪在地上,抱着合安婶的腿,泪流满面喃喃着哀求:“不要去,不要去……”
“小姐。”合安婶很为难。
赵庄头开口了:“这件事不是光靠一个人就能做到的。每个人都有他必须完成的事情,你有你的,我们有我们的。”
薛莹想起余成镂、向天跃、慕容跞、慕容恪……还有那许许多多她不认识的、没见过的人,都曾为了这一件事付出心血和努力甚至包括生命。
每个人完成他自己的那部分。
她的手开始颤抖,慢慢松开。
虽然不忍心,但合安婶还是和赵庄头一起继续往前走。
“等一下。”薛莹忽然抬头,脸上还布满泪水,声音也带着颤抖,但眼神却是清醒的,“还有谁在城里?”
合安婶和赵庄头的脸上都飞快闪过不自然的神色。
薛莹慢慢慢慢瘫软,仿佛缩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