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道观里走出的小童,粉面光头,眼睛明亮,看起来倒像个漂亮的小尼姑。
他看到常先生后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常先生的怀里,口中略带委屈地说道:“师父,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常先生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剃成了秃子,这是要改行当和尚?”
小童说道:“哪有,是村里的张剪子给我剃的,说剃光了头晚上回来光照八方,走山路不害怕。”
我和小五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这孩子说话有趣好玩,小童也注意到了我们,他看着我们问道:“这位是小五哥哥,这位是师傅你新收的徒弟吗?”
常先生说:“他叫杨浩,为师的朋友。”
小童哦了一声,有些害羞地说:“我叫豆丁。”
“小豆丁。”我向他打了个招呼。
豆丁摆了摆手说道:“不不,是豆丁,不带小字。”
我们哈哈大笑,被这小家伙逗乐了。
常先生看向道观里屋问道:“徒儿啊,你的几位师兄呢?”
豆丁听到常先生问话,下巴一阵翕动,差点又哭了出来,他委屈着道:“几位师兄都跑了,他们走的时候把功德箱都搬走了,我不让他们拿他们还说要把清凉观的牌匾拆了,烧香的铜炉都想拿去卖。”
“没说师傅的不是?”常先生问道。
豆丁摇了摇头说道:“没说,道门首规,欺师灭祖者死,辱骂传道者杀。他们不敢。”
常先生嗯了一声说道:“倒还懂得规矩,都怪为师不好,那么久了都没回来看你们,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没有,给谁都会走的。”
豆丁说道:“师傅把我养大的,我不会走。”
常先生说道:“为师的小豆丁惹人疼,吃着百家饭村民也不嫌弃,你的师兄们不一样,他们这几年也该练出一丝道气了,入世俗间去混口饭吃该不成问题,只望不要惹出事才好,都是孤儿,谋生不易。”
豆丁嗯了一声,他说道:“师傅稍等,我去禅房将蜡烛取出来点上,好让祖师爷知道师傅回来了。”
常先生问道:“蜡烛你放在烛台上就好,收起来干嘛?”
豆丁说道:“师傅你不知道,前些天我看到一只大老鼠叼着蜡烛在啃,我追了好半天才追回来,咱们山上的老鼠吃蜡烛,我跟张剪子说他还不信。”
豆丁说着就走进黑暗中,不一会儿,两根手腕粗细的白蜡烛被点燃,被他端出来,小心翼翼地插在老子神像前的供桌上。
豆丁说:“师傅,山上的老鼠可吓人了,前几天大半夜地竟然爬到了我的肚子上,把我吓坏了,几个师兄又都不在,后来我把二贵和盼盼他们都叫来住了几天,但是他们爹娘后来不让他们在道观住了,说山上危险,我没觉得有什么危险的。”
常先生听到豆丁如此说,眼中露出一丝心疼,他说道:“蜡烛什么的不用省着,明天为师带你去置办些东西,该买的都买来,对了,庙会开过了吗?”
豆丁说道:“师傅你忘了,咱清凉山的庙会春夏各开一次,首次是农历二月二十五,老子诞辰。第二次是农历六月十五,老子上山乘凉讲经的日子,两个月前就已经开过了,那时候大师兄还没走,他说主持完庙会再走的。”
常先生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豆丁眼睛眯成月牙,笑着说道:“师傅你不知道,庙会讲经是我讲的,附近村子的人都叫我小神仙,村里的小伙伴儿都羡慕坏了。”
“那为师的小豆丁岂不是个小大人了?”常先生捏着豆丁的脸说道。
豆丁被夸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道:“是大人,不带小字。”
这便是我第一次见到豆丁时的情景,那天晚上他兴冲冲地帮我们铺好床铺,忙到大半夜才睡,临睡前,他还偷偷地指着小五跟我说:“杨浩哥哥,小五哥睡觉打呼噜,吵死人了,要是你被他吵到了就掐他,准兴地好使。”
我向他做了个ok的手势,他嘻嘻笑了一声,然后睡得香甜。
我们所住的房间是清凉观的弟子房,里面的十多张床并在一起,所以我和豆丁和小五三个人是睡在弟子房中的,常先生本来也要睡在弟子房,但是豆丁没同意,说师傅就该睡在师傅的房间里,常先生拗不过豆丁,就睡在我们隔壁的师傅房中。
我很小的时候看电影少林寺,看到里面的一帮武功卓绝的和尚们睡在寺庙的弟子房,每天早上起来练功扎马步,那时候就特向往去当少林寺当和尚,如今虽不是睡在少林寺,但好在是进了道观。
只是这清凉观夜色微冷,略显凄凉。
此时虽然是夏末,但是清凉观的确如它的名字一样很清凉,最关键的是,蚊子也没有。
道家之人练出道气之后,周身就会有清气环绕,弱小的蚊虫能够感应到清气的存在,自然远离。
我闭上眼,不知未来几许。
白天的时候虽然常先生说了我亲生父母的情况,我理解了他们是出于无奈才将我丢在了浮屠岭,二十几年的碌碌无为和混沌无知,突然知道了那么多真相,我反倒是不再害怕。
我也是个念旧的人,我想念母亲,念想虎子,想念那个给了我一句不确定的承诺消失在朝阳中的周曼曼,心里微微发涩。
第二天天色拂晓,我听到窗外的动静,透过窗户正看见常先生背着药篓从外面的木栈走过,我小声叫了他一声,常先生见我醒来以为我有话讲,就停在窗户外面。
此时的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