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发展几十年,最后的结果不还是勤劳的兼并了懒惰的,运气好的买下运气差的,辛辛苦苦几十年,最后回到分配前!
“这帮人真是书生之见,这土地兼并乃是社会发展之规律,哪里是你把土地收集起来重新分配就能解决的呢!该是人上人的,不管你怎么搞都是人上人,该受苦受穷的,你就是把金山银山给他也没有用!”这样想着,岑护儿又对柳公心生戒惧:“虽然柳公提出了大同理论,但是从来一个理论都有许多支流,哪怕是孔子死后儒还一分为八呢!若是柳公真的被这帮蠢货影响了,真要搞什么‘土地在分配’,我家岂不是要大大受损!”
岑护儿站在自己的利益角度,对于大同主义的理论进行了一番批驳,立刻得出结论:“虽然这么做很蠢,但是却能得到大批农民的拥护,若是我要阻挠,只怕是螳臂当车!但是要我们放弃祖辈流传下来的土地,却是想也不要想!”
“只是,万一柳公真的得势,要学那前朝的张居正搞‘一条鞭法’,他在世时只怕无人能挡!”想着,岑护儿突然哑然失笑:“怎么可能!这大明的地主千千万万,一人一口唾沫都淹死他,当年张居正身为帝师,内有冯保、太后支持,外有门生弟子遍布天下,都未能彻查土地,而今朝堂上的大人君子都是地主,那个家里没有良田万顷,就他一个人,还想把天翻过来不成!”
“肯定不成,法不责众!”这样想着,年轻的岑护儿卸下了心中的忧惧,开始打量阔别了将近一年的家乡。
大黄庄的样子变了很多,而这变化并不仅仅是因为季候变迁。
若是从前,哪怕是冬天的寒风凛冽,在阳光正好的时候,也会有许多外出享受阳光的人。冬天农活少了,农人闲了,光天化日之下又不能拉着媳妇造人,就会有那些憋了一身的气力不得施展的男人吃罢了午饭,从家里跑出来,在那背风向阳、温暖闲适的地方,聊聊东家长西家短,论论天候收成,女人聚在一块纳纳鞋底,扯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狗屁倒灶的破事,老人会聚集起来下个象棋、摆个龙门阵、喝个大碗茶。总之还是颇为闲适的。
可是如今不是,村庄里的屋宇好像尽数被冰雪遮盖,红色的瓦片上残留着一簇一簇的冰雪,好像一个红发人头上遍布的头屑,村庄里到处是没有被清扫的残枝败叶,以及****、破木头、布片、污物、尿渍。还有那经常在太阳下享受温暖的老狗和花猫,也都不知道踪迹何处。岑护儿依稀从一个小水坑里面见到一副一尺长的骨架,似乎是猫或者狗的,不知道是不是哪家穷到揭不开锅了,就把自家的或者别人家的猫狗杀了。
衰败,完全的衰败。
岑护儿看着几片褐黄近乎黑色的叶子被寒风吹着,在地上打了个旋,从自己面前飘过,又飞过一个矮矮的屋檐,直到远处的霜天去了。他喃喃地说;“这村子,我就走了一年,就破败成这样子了!”
鹿二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农民都是靠天吃饭,老天爷不赏饭,谁也没办法啊!”说着,他突然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少爷,咱们到家了!”显然,这个老农民虽然为同乡受灾感到深深的悲哀,但是在他的心里,自己的主家还是最重要的。
到家了!
岑护儿先是精神一振,随后又是一黯。
是啊,他到家了,可是他真的到家了吗?
岑家有一座大大的宅子,哪怕是拿到苏州府的富裕地方,这宅邸的规制也绝对是令人惊叹的。漆着黑漆的桦木大门上面钉着金色的铜制铆钉,哪怕是在昏暗的日光下,这些钉子仍旧反射出令人望而生畏的辉光,显示着这个住宅的主人在本乡本土的崇高地位。
正门很大也很阔气,这是岑家昔日的一位进士先祖主持修建的,在岑护儿的记忆里,这个正门从来都没有开过,这是因为这个家族从那之后就没有出过什么有出息的子嗣了。虽然有几个举人,可是小小的举人又怎么可能获得圣旨褒奖一类的荣宠呢,自然这正门也不会打开了。
若是柳公那样的高级官员来访,这个正门自然也是要开的,只是柳公怎么会有功夫来这么一个小小的乡绅家里呢。像他那样的人物,哪怕是在南京城都是勋戚家族的座上宾,无数名门望族抢着想把庶出女儿嫁给他作妾,他自然不会来这样的地方。
大门上面还有一个可以容纳两人通过的小门,这是岑家的家主、岑护儿的父亲出入时使用的。毕竟他是一家之主,不可能从侧门通过。眼下这个小门也没有开放,显然,岑家并不觉得这个刚刚获得了从九品官位的庶子有什么资格从小门进入。
“他们还是没有把我看在眼里!”岑护儿捏紧了拳头,这样想着。
从这座坐北朝南的宅子的正门遥遥往东,就是一座侧门,这侧门是给他准备的,给他这样的庶子、他的母亲、以及所有被这个宅子耗尽了青春又不得逃离的人准备的。
岑护儿慢慢绕过正门,看着侧门,心中涌动万种思绪。
侧门比起正门气派就差很多了,毕竟所有人会注意的都只是正门,没有人回去看侧门修建得怎么样。侧门上面的朱漆已经剥落殆尽了,剩下的门都露出了褐黄色的木料,这些木料看上去也不是什么高级的木料,上面因为多年的水浸虫蛀而显得腐朽而落魄,就好像这个昔日烜赫一时的岑府一般。
岑护儿轻轻将手放在侧门上,将头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