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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说吧,我相信你。”徐靖恩的声音很苦涩,似乎失去了一种非常珍贵的东西:“我乍一听只觉得你在妖言惑众,我大明如何就在二十年之内亡了,后来一想,这暴秦之亡,两汉之灭,唐宋之倾颓,蒙元之衰败,也不过几十年间事,可见这兴旺成败实在是倏忽间事,既然强汉盛唐都有尽头,我皇明如何不能亡。”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是,只是,某身为军人,理当保家卫国,守护一方安宁,一想到这大明就亡在自己手里,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说完这句话,他又轻轻问柳旭:“某现在真有些怀疑公子乃是文曲转世了,敢问柳公子,我大明将亡于谁人之手?”
他本以为这个问题会很好回答,却见柳旭皱眉思考了一会,才轻轻开口:“若说当今天子之亡,是亡于西北流寇,若说这江南之亡,却亡于建奴之手。”
“这辽饷岁费千万,如何能让建奴过了山海关!”徐靖恩有些惊讶,随即又失笑:“这兴亡之道从来都是没有道理的,若是花钱多就能免于灭亡,当年南宋富甲天下,不也亡于蒙元!”说着,他又有些惊讶:“只是这西北流寇,如何能将今上,将今上……”他终究还是不敢说出这个忌讳的词语,只是拿充满询问的眼神瞧着柳旭,希望后者能给出一个解答。
“我且先问将军一句话,这两军交战,何以胜?”柳旭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问了这么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
“这两军交战,自然是兵强马壮,庙算精微,甲仗精良,赏罚分明,上下同欲者能胜,这个问题实在太大,某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清楚。”徐靖恩略略皱眉,他平日里没有什么爱好,只喜欢研究古今成败和用兵之妙,因此深知这兵战之事绝对不是三两句话可以概括的,这柳公子也并非没有见识的,不知为何问出这么个大而无当的问题。
“既如此,我想请问将军了,这两军对垒和两国之争有何区别?”
“这……”徐靖恩一愣,他本想说这两个问题并无分别,但是他想了一下,却发现这个问题大有深意,两国之争绝非两军相争那么简单,要涉及的问题也大为不同,他想了一个方面又一个方面,却发现问题层出不穷,不由得冷汗直冒——他向来自以怀才不遇,自认为兵家战事、兵法韬略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可眼下遇到这么一个问题却无从对答,不由得大感惭愧。
“徐将军,不知你意下如何?”柳旭出言催促了一下。
“公子恕罪,某已经认识到这两国之争绝非两军对垒,可是该是怎么个不一样法,某却说不清楚,还请公子示下。”徐靖恩虽然自大自负,却有一点好,那就是不明白的是绝对不肯装作明白的,这也是因为战场之上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兵器使得不好就要请教,谋略不明白就要拜师,否则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徐将军肯承认自己不知,的确是光风霁月,倒是显得在下故弄玄虚了。”柳旭微微一笑:“这国与国之争,不同于两军之争,拼的是一个‘整体’,我把他叫做‘整体战。’”
徐靖恩脑袋轰得一下子炸开,只觉得被打开了一扇窗,无量的光线从其中透了出来,不由得问道:“敢问公子,这‘整体战’是怎么个名堂?”
“这‘整体战’说简单也简单,两国相争,绝非两军相争,不能计较一城一地、一时一日之得失,要有长远规划、远见卓识,比如你夺我一个边境小城,我未必立刻夺回,若是能拉长你的补给线,不妨先让给你,你守也不是,不守也不是,自然增加了后勤压力。再比如说你我大战一场,你死了一万,我死了两万,看似我吃了大亏,但是我人口亿万,你却只有几十万,我不怕死人,你只要死伤十万就有亡族灭种之危险,这如何不是我占了便宜?”
“倒是这个道理,只是这些说法古已有之,虽然例证新奇,却也不是太过精妙。”徐靖恩暗自想着,“我必须奉承他两句,从他肚子里面再掏点货出来”,当下夸赞道:“公子言语精妙,道理深远,某家佩服。”
“这‘整体战’可不止如此”,柳旭又开口说道:“比如这两国交战,各自死伤,为何有的越打越强?因为有的越打老兵死得越多,死到最后全是新兵,如何能当老兵精锐堂堂之阵?有的却不是这样,他们在一战之后把老兵调回去练兵,以老带新,以老促新,然后在国内建立讲武堂,让老兵给新兵讲解战斗经验,这样新兵没上战场就等于先在战场上走了一遭了,然后上了战场再依次轮换,自然能让军队越打越强!”
“不只如此,还有一个科技进步的关系在内。这秦用弩阵、铁剑,汉用轻骑、大黄弩,魏晋用具装、刀兵,唐用陌刀、精骑,宋用神臂、步人,元用骑射、重骑,而我大明用火炮、鸟铳,可见这武器装备是逐渐进化的。将军不研究兵器不知道,这明军用的颗粒状黑火药只是火药的一种,发射之时烟雾漫天,威力不过一般,其上还有无烟火药,发射时燃烧迅速,没有烟气,若是拿来装在鸟铳里面,岂不是倍增威力?这上面还有硝化炸药,制作方法又繁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