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辆破车上装上一个新轮胎,结果会是什么样李孔荣直到后来才知晓。杜律明第二天就离开了德国,前往捷克和法国看装备、谈合同。如此他的日子一下子清净了不少,唯有从意大利转来的六个海军实习军官:龚栋礼、陈庆甲、薛奎光、刘永仁、陈兆棻、高举的到来让海军宿舍有了一丝热闹——这几位都是福建人,这些人抵达的当天林准说要给他们接风洗尘,此时已经是李少校于白天出动,李孔荣只在半夜出没了。
康德路上的南京饭店大包厢再一次被坐满,加上一直在海军这边帮忙的钟前功少尉,十九个人一共摆了两桌。知道李孔荣将晋升为中校、并出任驻德海军武官的林准先让李孔荣少校致欢迎辞,待他说完自己才用闽南话说了一通。看得出来,他似乎改变了对李孔荣少校的观感。在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向李孔荣解释之前讨厌他的原因:长的是仪表堂堂,可性子却软趴趴不像军人,真是让人看得心中大恨、不踩脚痒痒。
李少校酒量是半杯倒,所以他只浅浅的喝雷司令白葡萄酒。六位刚到德国的海军实习军官中,以李少校的猜测,陈兆棻和陈庆甲应该是福州法海路陈家的人,陈家海军第一代陈兆锵是前清马尾船政第二届毕业,甲午海战时任定远号总管轮,是少数战后没有被裁撤的海军军官之一,两年后派赴英国留学,民元初陈兆锵出任江南造船所所长,后又任福州船政局局长。
除了法海路陈家,那个高举很可能是航城龙门高家的人,高家第一个海军应该是商务印书馆创办者之一、高梦旦的二哥高而谦,前清马尾船政第三届,后留学法国,民元时期曾任意大利公使,后又任外交次长。这是往外交上走了,在海军内部则有楚材舰舰长高大同、造船工程师高讲、海军司令部秘书长高稔。
除了陈家和高家,笑呵呵脾气一看就不错的薛奎光也是来历的,他是江南造船所督造官曾国晟中校的妹夫。曾国晟有十几个妹妹,这薛奎光取了老五。曾家自然是海军大户,第一辈曾光时、曾光世是前清时的人物,而后又有曾宗巩、曾光亨、曾万里、曾万青等人。曾家女儿多,李孔荣此前也想娶曾家女人,而且是远亲,如此自己在海军里也能有个好前程。可此事父亲运作了一段时日,只被那媒婆骗了不少钱财,最终不了了之。
除了海军世家,那刘永仁也是有来历的,其未来岳父陈培焜是福建财政厅厅长。至于剩下那个龚栋礼,虽然暂时不知道什么来头,可名字既然能排在其他学员前头,肯定是有原因的,说不定就是娶了谁家女儿,或者什么亲戚在闽省或者南京任职。
六个海军实习军官,六个人都有不一般的背景,本就自信满满,喝了酒之后更是肆意喧闹。李孔荣少校心中却有些惆怅——之前看邱仲明这些人他还没什么感觉(这十人出洋是按照毕业成绩,从第一名取到第十名),现在看龚栋礼这些出洋实习军官,他顿时知道当年自己是怎么被刷下来的了。想到以前,念及现在,坐在宴席主位上的他真是感慨万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干人的话题又落到了潜艇上,刚才四处敬酒的陈兆棻邀着其余五人向少校敬酒:“绍盛兄,听说那德国人不肯买现船给我,我们只能在船厂造?”
李孔荣少校并未对任何人吐露过与德国交涉细节,陈兆棻知道那就只能是从周应聪、林献炘那里听来的,不过林献炘和林准是亲戚,说不定林准也清楚情况。陈兆棻一说大家都看着他,包括另一桌的海军学员。李孔荣少校沉吟了一下才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还在想办法。”
“想办法?”陈兆棻等人当即一喜,想办法就说明购买现船有戏,自己不久就能上艇。
“是。建造的再怎么好,也不如德国人自用的。”李孔荣少校说着日记本上的观点,“现在德国人有两艘老式旧艇,只当作训练舰,虽然性能上有些欠缺,但对我们却是大利的。现在正在与德国人交涉,虽然机会渺茫,可也要想想办法。”
陈兆棻又要敬酒,身边的林准却道:“那是两艘怎么样的船?”
“八百多吨的艇,是德国人之前远洋潜艇的试验品,估计是性能不好这才用作训练。”少校并不多说,举着酒杯与大伙喝酒。
“那我们准备订的船呢?”龚栋礼眨巴着眼睛问过来。他是学航海的,看来是想干艇长。
“一种是两百多吨的近海艇,另外一种是七百多吨的远海艇,前者航程一千六百海里,后者航程六千多海里。”李孔荣少校介绍道,他见诸人对潜艇都满心期盼,又道:“此次是我们离潜艇最近的一次,上一次还是十几年前欧洲大战后、袁世凯当政时期去美国电船公司,最后也没有买成。。这次德国人虽然同意卖潜艇,只是德日关系密切,你们千万不要把我今天的话说出去。”
李孔荣少校一提醒,满屋子的人都随声附和。之后他又道:“为缩短时间,以后我们就在宿舍里上课了。平时日常也说德语,有这样的语境学德语更快。合同签订后我们也好快些赴海军训练营训练,力争早日上艇实习、驾船回国做准备。”
李孔荣少校说完诸人就是一片应诺声。他们可全是为潜艇而来的,早日上艇、早日回国自然是大家梦寐以求的。开一艘能潜水的船回国,如此拉风想想就想笑。
其他人兴高采烈,熟知内情的林准却暗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