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斩离云体格粗壮,孔武有力,带着一点憨。
斩离云回看周围黑压压的一切,腾出右手将江玉树口中的方巾掩了掩,咬牙撑着一丝力气将后背的房梁向上抬一份。
“离云……是你吗?”
“是属下……”
“离云……”江玉树忽然觉得喉间酸涩难忍,有涩涩的感觉在喉间堵着。
按住那方方巾,江玉树的身影有些哭音般的无助:“离云,你可以离开的。何苦如此?”
这些年风雨相伴,他血卫,是给他传送消息的忠仆,是照顾他饮食起居的心腹,是能在一起相互吃饭品茶的友人,也是他在战场上的眼睛……这么些年,在没有赵毅风的日子,身边更多的是他。
江玉树想哭。就像这些年孤单漂泊时两个人在一起时的不离不弃和相互信任。在这一刻他有些怕他会失去。
他知道,昨晚大火环绕,他眼瞎走不脱,头上的房梁本是要砸中他的,是斩离云一把扑过来用毛毯将他包住,用那直挺的脊背挡下那千斤房梁。
斩离云放弃了最后的机会,选择护全自己。
“公子……阁主……在下一定会护全你的……您再撑一撑,皇城的人马上就来救我们,外面的火已经被扑灭了,他们会找到我们的。公子您坚持住!”
江玉树敏锐的听到斩离云撑着他的脊背在微微下弯,还有那皮肉被烧焦的味道在鼻翼边飘忽。
“嗯!”一声闷哼,房梁上的碎木又掉落下来。
斩离云虚浮着气息,冲他微微一笑,一声剧烈咳嗽。
江玉树只感觉胸口前有温热的液体将衣衫晕染。
血落在江玉树凄艳的红衣上,也一点一点落进他的心里。
“公子……离云跟你这么久……知道公子心里的苦……,离云能得你信任是此生幸运……”
江玉树颤声开口:“离云……”
外面有嘈杂是的声音传来。
“那里还在冒烟,给灭了。”
“快点翻找!”
“快!”
“公子,元妃殿下可能还活着,你们仔细找!”
“动作小心点,别让被烧的残木坠落,用手翻找啊。快!”
“这火势那么大,这里都烧成废墟了。公子会被埋在哪里?”
江玉树心中欣喜,轻声道:“离云,他们一点可以找到我们的,一定可以的……离云……”
无数的生死,都已经走过。
这次……应该会吉人天相吧……
会的……
活着,能活着就好。
斩离云朝他憨笑,忽的拔高声音:“人在这里!这里有人!”
这声音宛如平地一声雷,外面的人欣喜。
“元妃还活着!快!”
“看那,有红衣的衣摆,那是公子的衣衫!”
“快救人啊,楞着作甚!”
不管外面欣喜若狂,江玉树竭力睁大双眼,怔怔的看着斩离云。他清晰的听到斩离云的脊背发出一声声断裂声,气息加重。
那是气力流失的表现。
离云他撑不住了。
风、云、霜、雪的四大分支统领云字一脉的领头人已然倾尽全力,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来护全他。
他主啊。
这是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人。
相伴了九年,九年……
他撑住的姿势,已然凝固,一座弧形拱桥。桥下是那个清雅的人。
“离云……”他颤颤的唤他。
眼里,
看不见,
酸涩疼痛,
一点眼泪已无。
“元妃殿下……殿下……”
是谁在耳边呼喊?谁的声音从天际传来。
“公子……公子……”
点点阳光投**来,斩离云看着那抹阳光欣然一笑。“公子,有阳光。”
木块,石头,断壁,残垣。
一点点被移开,呼吸越来越通常,是新鲜的空气。
周围的人声越来越大。
斩离云眼眸一亮,抑制不住内里激动,又吐出了一口血。
得……救……了……
“公子,有人来了,得救了。”斩离云花着脸对他说,憨厚的脸上焕发出绚烂的色彩,浴火重生的耀眼。“公子,一会儿离云撑着,你爬出去,向左方走十三寸,向前爬二分就可以脱离危险。”
“吼吼吼——”仰天嘶吼,面红狰狞,青筋皆裂。最后挣扎的野兽发出死亡前的哀鸣!
江玉树只觉胸前的空间越来越大,伴随着的是更清脆的声响。
斩离云一把抓住江玉树的肩,用力将他推出这方狭小的空间。江玉树摸索着向左方爬十三寸,又向前爬了两分。
转身回首间,“哗啦”一声,房梁千斤坠地声!
伴随着一声惨叫。
尘土飞扬,断壁残垣。房梁将那孔武有力的身影掩埋。
“公子,离云不能再牵着你的玉箫了……”
这次是真的看不见,可江玉树好想看看啊,好想看看……
这回,再也看不见了。
“公子的箫曲还是那么好听,让他人望尘莫及。”
“公子,早些安歇吧。别累着自己,身子重要……”
江玉树狼狈趴在残碎的木屑废墟上。
想哭。
看不见。
眼泪竟流不出。
火灼般的痛,心中的伤席卷全身,将他吞噬。
离云,陪他走过九年风雨的人……没了……
这条路,好累。
或许离云累了。
后续赶来的人被眼前的景吓了一跳——
废墟焦土,断壁残垣,漫天萧瑟荒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