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易把人抛躲,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夏去秋至,冬逝春来。转眼,又是一年江南春。
一弯溪水叮咚作响,园中景致恍似天然,不见半点儿人工雕琢痕迹。溪水两岸,柳树垂枝,枝上刚抽出嫩绿的枝叶,乍一看去,还当真如同碧玉妆成。雅致的小楼掩映在葱翠的竹林深处,寒碧幽幽,檐下垂挂的竹风铃在微风轻拂下,啷当清脆,悠扬一歌。春日的清晨,深宅僻静处的这一隅,恍若隐在深山,与世隔绝,静谧安好,不闻半点儿人世喧嚣。
只是好景不长,这样的静谧与安好很快被打破,一串煞风景的脚步声咚咚咚敲在竹梯上,然后一路蔓延至竹廊上,迈得既快又疾。随后,半掩的房门被推开,一把嗓音无奈地响起,打破一室安谧。
“我的好姑娘,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这连衣裳都没换?太太都着人问了好几遍了,怕是等急了。”
竹屋内,是间书房,两旁都是高至屋顶的书架,架上满是书册,身处当中,便是一室书香。窗户半敞,微风徐进,面窗的地上摆了张黄花梨书案,一道纤细娉婷的身影背对着门,半伏在书案上,闻言,连头也未抬,手中所执的用于工笔画,特制的小管羊毫仍是不疾不徐在纸上勾勒,却不耽搁嘴上功夫。“我看急的不只是太太,怕是你比太太还要急上三分吧?”
“即便奴婢当真是那太监,姑娘也不好将咱们太太比作皇帝。”丫鬟一手掩上房门,轻哼了一声。
“唔。看来,最近学问倒是长进了。”还能听懂她的言下之意了。
丫鬟面露急切,却是哪儿有功夫听自家主子调侃,当下一个举步上前,道,“姑娘就先别画了,快些回房去吧!枕月姐姐已经备好了沐浴香汤,衣裳首饰都已齐备,就等着你呢。”说着,便要伸手去夺姑娘手中的小管羊毫。
“诶!别动啊!若是弄花了我的画,看你拿什么赔?你那点儿月钱,不想要啦?”柔缓带笑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如同悠扬一曲,甚是婉转动听,却让某人疾伸的手猝然僵在了半空中。
姑娘见状,嘴角微弯,牵起一个上扬的弧度,却是妆模作样叹了一声,道,“好吧!看在我家流烟急得把好不容易习得的规矩又给忘得一干二净的份儿上,姑娘我还是先不画了。”说着,将笔放入笔洗,慢吞吞站起腰。
那丫鬟,可不就是流烟么?只是,如今却已经是大姑娘的模样了,一身湖绿掐淡粉芽边的素面杭绸比甲,青丝半挽,一张几年前便可见一二的明媚容颜,已是如同盛放的花朵,长开了来,当真是姝颜丽色。然而,自听得那“规矩”二字之后,流烟便倒抽了一口冷气,一手急捂了自个儿的唇瓣,而后,一跺脚道,“都怪姑娘,若不是你一画着画儿,就雷打不动,我久唤你不至,我也不会急的把规矩忘了。若是被妈妈知道了,我又得挨罚了。”
被流烟唤作姑娘的,自然是兰溪了。如今的她,已是大变了模样,身形已然抽条,再不是从前矮冬瓜般粉嫩可爱的模样。她身形看去应是较为高挑的,如今不过十三岁,比长她几岁的流烟还高了半寸,腰肢纤纤,曼妙窈窕,虽然不过只穿了件家常的半旧衣裳,袖口处还沾染了些墨渍、颜料,素面朝天,发丝半散,但也掩不住那一股如同春日一般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
闻言,兰溪笑着朝流烟眨了眨眼,俏皮道,“你放心,我定然为你保密,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妈妈绝不会知。”
流烟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前两年,董妈妈因姑娘的安排,帮她管着府外的一些事务,而姑娘房中的事却尽数交到了秦妈妈手里。流烟后来才知道,这董妈妈比起秦妈妈来,当真是再亲和不过了,秦妈妈虽然也从不板脸,但是规矩那叫一个严啊,就连性子一贯跳脱的流烟也被管束得半点儿规矩不错,如今已是甚少能看见她横冲直撞的样子了,今回,实在是被逼急了,这才原形毕露。
流烟正想着,还是自家姑娘好,然而下一刻,那感动就被灰飞烟灭了。
“我替你保密,所以,流烟,你的银子可得分我一些!”
“姑娘——”什么感动,那都是错觉?你一个当姑娘的,居然好意思分我一个奴婢的钱?而且这几年,姑娘暗地里有多少进账,别人不知道,流烟还能不知道么?这样的姑娘,居然还对着她说分她银子的话,即便只是玩笑的,也不可原谅。
眼看着将人逗炸了毛,兰溪心情甚好地笑弯了眼,唉!真是怀念这样的流烟啊!虽然秦妈妈的管束,是为她们好,但是偶尔,见见炸了毛,全无规矩的流烟,也是对身心再好不过的调剂了。
笑闹了一回,兰溪回首,见桌上画卷已在说话间半干,用物件将画卷四角压好,这才对流烟道,“走吧!否则待会儿太太真急得杀过来了。”
兰溪说到底,其实是个懒人,能偷懒的,她绝不勤快。所以,娴雅苑从青阳搬到了湖州,仍是叫作娴雅苑。
回到娴雅苑,由着枕月几个忙中不乱地替她洗漱、妆扮。两刻钟后,那个书房里,有两分懒散疏淡的兰溪,已是大变了模样。
秦妈妈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姑娘快往正厅去吧,太太已经让人问过好几回了,如今就差姑娘一个了。”
自家亲娘就是这宅子里最大的那一个,兰溪如今大的规矩不错,细节上却早不如那时在老宅般谨小慎微,活得甚是恣意,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