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熙吾刚刚还在想,这个姑娘怎的这么大胆?什么话都敢问?刚这么想着,便见着兰溪神色多了两分惶然,目光一个躲闪,便要往后退。
耿熙吾眼神中精光一掠,手便一个疾伸,牢牢拽住了兰溪。兰溪双眼惊抬,便一瞬间被那双幽深静海般的眸子牢牢锁住,陷溺其中,再没有办法躲闪。而他,望着她,一瞬不瞬,但嗓音却很轻柔,像是怕她被吓着一般,轻声问道,“若是呢?你……愿意吗?”
他的目光像是最温柔的囚笼,将她密密桎梏住,不知是挣脱不得,还是不想挣脱。可是,关于这个问题,兰溪只听着自己胸腔间的敲击声,一声又一声,砰砰作响,至于答案……“我……我不知道…….”
兰溪觉得,自重生以来,她还从没有这么没有出息的时候,怯弱、无助、想逃,可是这个时候,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听不见自己心里的声音,除了这个,也给不了别的答案。
耿熙吾勾了勾唇,拽住她的手轻轻一滑,短暂的一瞬间,肌肤相触,但不过一息,兰溪微微一颤时,他便已经放开了手。那只手在半空中曲握成拳头,然后很快,便背到了身后,一如他从前每一次的习惯一般。
兰溪顺势抬起眼,去看他,兰溪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也许只是想要看看,在听了她的答案之后,他的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失望?是伤心?是愤怒?
可是,没有。那张脸仍然淡漠得不见情绪,只是方才还很亮很亮的眼睛,似乎又跌进了暗阒不见天日的深潭,静默成了一片海。兰溪想着,他该就此放弃了,毕竟,这么些年的相处,她比谁都了解这个男人骨子里的骄傲。若是没有那骄傲,他作为勋贵子弟,即便不受宠,也可在家族门第的庇护下,享一世荣华富贵。可他没有,因为骨子里的骄傲和倔强,他硬是小小年纪便从了军,不靠家族的力量,从一个小兵做起,挨过打,受过伤,差点儿没命过,就这么一点点拼杀,踏着尸山血海,成就了他钢铁一般的意志,虽然因此得来的成就,被人毫不留情地剥夺,但因着这骄傲、这倔强、这意志,他从未被打倒,仍然从容地、不屈地面对着未来,开拓着属于他的未来。
这个男人有一颗很广大的心,这样的一颗心里,婚事、儿女私情,不过都只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她拒了,他也会放下了,兰溪想。他这么半天的沉默,就是证明。兰溪想着,真可惜,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有一个师兄可以依靠,可以耍赖,甚至比自己的两个兄长还要坚强,似乎在他面前,一切的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她可以不用担心,可以安心地只做一个小女子,不用逞强着站在家人面前,挡住呼啸而来的狂风骤雨,只成为她本该成为的样子。可是,如今,怕是不成了吧?
“阿卿——”耿熙吾却在这时,轻轻唤了她的名,一如从前的每一次一般,自在而熟稔。
兰溪脑中轰鸣,胡思乱想着,他是几时起这般唤她的?不记得了。可是却早已在她不记得,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他唤出这本该只有家人才能唤出的乳名,习惯了他。
“你不用紧张,也不用苦恼。我并没有想着现在就要向你追讨答案,你现在不知道,没有关系。”耿熙吾徐徐而道,面容惯常的淡漠,但嗓音平缓中却带着一丝轻快的笑意,似是取笑她如今的神色紧绷,待兰溪悄悄抬眼看他时,他勾了勾唇角,道,“真的!你不用怀疑。这是大事,终身大事。若是你连考虑也没有,就直接告诉我,好,或是不,那就不是你了。正因为是大事,你自然得好好地,想清楚。”
兰溪眨了眨眼,有些愣神,她没有想过,他那般慎重地问了她之后,却又轻轻放过了。
兰溪的样子,显然落在耿熙吾的眼里有些呆,于是,他眼中掠过了一丝笑意,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在她略有些惊惶和不自在地偏头躲过时,他才淡淡笑道,“阿卿,你不用不自在。你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有一件事却是不会改变的。那就是,我是你师兄。你拜师之时,我们都答应过师父,会亲如血肉兄妹一般的相处,一辈子。这一点不会因为你答应嫁给我,或是不答应而有丝毫的改变。所以,在我面前,你只要如同从前一般,做你自己,就好。”
兰溪眨眨眼,又眨眨眼,面前的人仍然面色淡漠,但目光柔和地注视着自己,兰溪便在心里叹息着腹诽道,真是难为师兄了,平日里惜字如金的人,今天怎么就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或许,平日里,只是深藏不露?
“既然如此,那么师兄,走吧!咱们可是出来走月的,这月亮…….”兰溪抬眼四处看了看,终于穿过周围五颜六色的彩灯,望着了天边那一轮圆月。“呼作白玉盘,古人诚不欺我。”
耿熙吾笑笑没有说话,望着面前乌发雪颜,红裙如火的姑娘半仰着头望着天上圆月,圆月清辉,彩灯熠熠,将她的脸容映得愈发皎洁如玉,心里也道了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古人诚不欺我。
湖州城里,月光清辉下,满目彩灯中,一页故事,被掀开,又被轻轻揭过,但读过这页故事的人,心里是不是如同表面的波澜不惊,便只有天知地知,她自己知了。
兰府内,三老爷喝过了一盏醒酒茶,神色清醒了一些,但酒气上脸,仍是红红一片,枕着手臂,半倚在床上,抬眼间,看三太太面上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