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绕到朱雀大街后,直接驶入了锦绣坊的后院。这锦绣坊是自家婆婆的产业柳氏是知道的,还未嫁时,她也曾与母亲和娘家姐妹来过几回,衣裙款式都新颖,做工精细,绣工和配色都很是出彩,也难怪才开了几个月,便深受京城富贵人家女眷们的追捧了,哪怕是这价钱也不遑多让的贵得很。
前几回来,都是从正门进的,这锦绣庄的后院柳氏倒还是头回来,下了马车,便很有兴趣地四处张望着,但行止之间却很是大方,明明白白地表现出兴趣,光明正大地看,并不让人生厌。
兰溪见了,心中又生了两分好感,那边,曹掌柜得了信,已快步迎了上来,兰溪携了柳氏的手,笑着介绍道,“曹掌柜,这是我家嫂嫂,你可让店里的人都认准了,往后可不许怠慢了。”末了,又转过头望向柳氏道,“嫂嫂,我还有些事要与曹掌柜谈,暂且不能陪着你了。嫂嫂尽管去逛,若是有什么看得上眼的尺头和款式,便订了让他们给你做,算得是我这做妹妹的一番心意。”
柳氏眸中极快地划过一丝异光,但只是一刹,她又笑了开来,应道,“那我便先谢过妹妹了。”
说是有事相谈,但曹掌柜与盈风两个盘账的时候,兰溪却是沉默着,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噼里啪啦悦耳的拨弄算筹的声响,从半开的窗户往外看去,春日和暖,满目桃红柳绿,帝都的春要比江南来得晚,但一经来了,便似乎一夜之间,便将春色染遍,好像不久前还穿着夹袄,如今却已换上轻薄飘逸的春裳了。
“这几个月,生意真真是好。我本还想着,盘铺子、进尺头,还有置绣房姑娘是花了血本的,那么一大笔的银子,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本,后来看生意实在是好,就暗暗放了一半的心,如今这么一盘账,看着账上已是抹平了,还有几百两的进余,我这剩下一半的心呐,也可以彻底放下咯。”曹掌柜将账本递给兰溪,笑得合不拢嘴。
兰溪却只是轻轻瞄了一眼账本末端用朱笔写的一串字,便淡淡笑道,“生意好是值得庆贺的事儿,这些日子,辛苦曹叔了,这庄里人人有功劳,既然有了进余,曹叔便看着给每个人都发点儿赏钱吧,半角、一两的,也不拘多少,权当是我这甩手东家的一番心意,往后,还要仰仗大家。”
曹掌柜先是一愣,毕竟年前,兰溪已依着规矩给每人都发了过年的封红,而且还比其他家都给得高,众人都很是满意的。但愣过之后,便是乐呵呵笑了开来,“姑娘这东家大方,我先替大家伙儿谢过了,往后啊,定然会更加卖力干活儿的。”
兰溪目光轻闪,曹叔果真是个聪明人。生意好了,难免有人眼红,行大事小事,最怕人心不齐,她虽不能完全杜绝,但总要让大多数的人舍不得背叛。“曹叔替我告诉大家,生意好,赚得多,自然就赏得多,所以,多多拜托大家了。”
又与曹掌柜闲话了两句,说好待得颜妈妈一行到了时,记得带话给她,她必然出来为他们接风,才在曹掌柜的陪同下从后院进到前面的铺子中,刚走进去,便有一女侍上前道,“三奶奶选了两套衣裳,正在楼上量尺寸。”
因着锦绣坊大都是女客的缘故,所以,兰溪与曹掌柜商量之后,店里用的都是女侍,专门请秦妈妈来教过礼仪,行止间,让各家女眷都挑不出错来,因着每日里接触的都是京城富贵人家的女眷,个个都极有眼色。
兰溪点点头,目光一转,四处看着,锦绣坊的铺面也是走得雅致大气的风格,用料摆设都极为考究,铺子里有三三两两的客人,身边都有一位身穿青蓝衣裙的女侍伴着,客人虽不多,但都是衣着华贵之人。兰溪看了看,一切都是井然有序,不由暗暗点了点头,只是嘴角满意的笑容尚未牵起,便僵凝在唇瓣,目光定在刚好进门的一对主仆身上,眼中瞬时闪过一丝惊恐。
王雅娴?怎么会是她?兰溪刹那间,如堕冰窖,那种铭刻进了骨子里的恐惧让她像是掉入了前世的噩梦之中,控制不住地打着哆嗦。一双凤目瞠大,死死瞪着那一袭霞色衣裙的女子,牙齿咯咯作响。
“姑娘?”曹掌柜皱眉喊了一声,顺着兰溪的目光望去,不由蹙起眉来,那进来的人,姑娘识得?莫非有什么过节,姑娘竟好似很怕似的?
曹掌柜这一声,像是一声惊雷炸响耳边,让兰溪骤然灵明一清,醒过神来。恍惚中,她突然记起,不一样了,一切早已不一样了,如今,她用不着怕她。这么一想,她连连深呼吸了几下,才平复了胸臆间不受控制的翻搅,眼中的恐惧一点点散去,她还是望了过去,虽然目光仍是复杂,但也不再害怕,因此,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王雅娴……前世,早在四年前,母亲过世,父亲服完一年斩衰之后,便嫁进兰家,成为了兰三太太。她因着连着守孝,耽误了婚事,嫁给父亲时,已是二十有一,算得老姑娘了,因着父亲还是要比她大着十来岁,又是续弦,所以并不很在意,可是如今算来,王雅娴也该有二十五了,但望去,她仍是一头姑娘家的发式,莫非,她尚未嫁人?
本以为今生再无牵扯的人骤然出现在眼前,这让兰溪心情乍然沉入谷底,那王雅娴进了店门,四处张望着,却不是去看那些尺头和衣裳,反倒是在看店里的人一般。因着兰溪就站在从后院到铺子的甬道里,前方是一扇雕工细致的紫檀镂空福禄寿喜的屏风,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