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娴主仆俩哪里知道,她们所说的话,那女侍是一字不漏全听进了耳里,而且还是刻意来听的。
这女侍是个寡妇,夫家姓陈,因娘家父亲从前是个落第的举人,后来在私塾里做了教书先生,这陈娘子识得几个字,又是个沉稳伶俐的,到这锦绣坊中做活,很快便得了曹掌柜的赏识,提拔她做了这女侍们的掌事。兰溪方才也是灵机一动,特意派了她去,就是为了听壁角。
没料得她非但应对自如,将话尽数听了,而且还让王雅娴主仆俩都没能抓住把柄,拿不准她到底听没听到,反而不好发作,而且记忆超群,又是个能言善道的,竟将王雅娴主仆俩的对话一字不落给兰溪复述了出来。
然后,听着这不过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兰溪的脸色却是瞬间刷白,不复血色了。虽然这话里并未指名道姓,但兰溪是经过一世的人,再听得什么东家,什么兰大人,什么贵妾,什么抬进门的,对方又是前世做了自己继母的王雅娴,兰溪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可是,明白过来的同时,接踵而至的,却是满心的惶然。王雅娴……已二十有五尚待字闺中,她又是如何跟父亲牵扯上的?难道这就是缘分么?前世成就了一世夫妻,这一世,还要无休止的纠缠?
刹那间,兰溪有些绝望,难道,她之前的种种努力都是白费了么?明明已经改变了他们一家的命运,可峰回路转,又要回到原来的路上?明明已经与他们一家再没相干的人,却又有了交集,而且只怕须臾间就要改变他们的生活?见到王雅娴时的惊惶,到此时满心的不安得到印证后的冲击,让兰溪顷刻间觉得浑身发冷,似乎不过眨眼间,衣裳便贴上了后背。
陈娘子见兰溪苍白着脸,双眼无神,摇摇欲坠的模样,唬得变了脸,快步上前扶住她,轻声唤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外间都道锦绣坊是兰三太太名下的产业,只有他们这些在坊里做事的人才知,这位才是他们真正的东家。锦绣坊虽是曹掌柜和董二掌柜在经营,但重要的决策从来都要经这位点头的,锦绣坊生意红火可与这位脱不了干系,这可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啊,若是出了啥事,可怎么得了?
轻轻一声姑娘让兰溪眨眨眼,恍惚着回过神来,她这是在哪儿?眨眨眼,再眨眨眼,透过面前镂空的福禄寿喜,隐约可见外间郎阔的铺面,摆放井然有序,在和煦的春光中泛着各色光泽的尺头,穿着华贵的客人,还有正细心周到地伺候着的一众女侍,这里是……锦绣坊?
是呵!锦绣坊!她的锦绣坊!刹那间,如同醍醐灌顶,兰溪灵明一清,方才还因心底骤然的沉冷而僵直的四肢刹那间回暖,她在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两个耳光。王雅娴又怎么了?就算她与父亲又有了牵扯,那又怎么了?这一生,早已不是前世。母亲还活着,王雅娴哪怕要进门,顶天也就是一贵妾。从前帮着王雅娴的秦妈妈如今是她的人。何况,她这一路走来,何尝不是满布荆棘,到了如今,区区一个王雅娴,她何须怕她?想要进她兰家的门,想要成为她兰溪的庶母?贵妾……呵!那也要看她兰溪允是不允呢!
这么想着,兰溪的目光透过屏风间的镂空处往外盯去,望着王雅娴的凤目中腾起了熊熊战火,因着那火而将一双眸子染得透亮。
须臾间,王雅娴转过头来,又是疑虑重重地紧盯着那扇屏风一眼,那屏风后有人在看她吧?难道又是错觉?
刚刚交代了曹掌柜身边一个极为机灵的小子跑趟腿,却寻了秦妈妈,让她立刻回府去,事不宜迟,有些事情她要与秦妈妈商量,回过头,兰溪便见着神色松快的柳氏徐步从楼上而下,不由敛了心中思虑,笑问道,“嫂嫂都选好了?”
柳氏点了点头,“这锦绣坊的衣裳款式果真是好看,我都挑花了眼,这件也好看,那件也喜欢的,险些就拿不定主意了。”一边说着,她却一边瞄了一眼兰溪,这小姑子虽然还是笑着,但那笑里,却似多了两分敷衍,是出了什么事?
“若是都喜欢,索性都做了吧?头两件算作妹妹给嫂子的见面礼,至于其他的,可要让三哥照价给的。我可是听说,三哥的私房钱厚着呢,而且啊,左右给嫂嫂买也不亏,这钱又是给自家人赚的,多多益善啦!嫂子可千万别帮三哥省着。”心里沉定了好些,兰溪再也没了方才的慌乱,甚至还能玩笑几句。
这么一来,柳氏似也松了一口气,看来,即便有事,也不该是什么大事。这么想着,柳氏也不由笑着佯嗔道,“五妹妹不说我还不知道,原来你三哥还藏着私房钱呢?回头可得好好审审,我又没短了他的花销,他作何还要藏私房钱,却要用做什么?”
翰林院里,正埋头一堆史料中的兰灏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抬起头来,望着半开的窗外春光明媚,凉风徐徐中带着满满的暖意,不由疑惑地揉了揉发痒的鼻头,这天儿暖着呢,不会受了风寒吧?若是知道自家的妻子和妹妹正盘算着自己的私房钱,只怕兰灏又要大声喊冤了,他是个胸有抱负的男人,所以内宅、银钱这些事从不愿多花心思,所以,在大婚过后,觉得新婚妻子还算得合意之时,便将自己的积蓄一股脑全给了自家妻子,当起了甩手掌柜。私房?他荷包里,那两锭十两的银元宝,算是不算?
兰溪被柳氏笑嗔说得心下一松,噗嗤笑了起来,这个嫂子还不错。抬起眼,一双凤目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