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卿……”屋内的灯被吹熄了,垂下的帐幔内,光线暗沉,窗外雨声簌簌,两人静夜相依而眠,卧听夜阑春雨,倒是别有一分安闲。过了许久,久到兰溪以为身边的人已经睡着了,虽然她自己却是睁着眼,落在满目的黑暗中发着呆,了无睡意,但身边的人却呼吸轻浅,兰溪以为他太累,已经睡沉了时,却突然听得他梦呓一般唤了一声她的名。
兰溪眨了眨眼,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将握着她的手转而与她十指相扣,“今日侯爷去找师父是为了我。说是贾家正在派人查我呢……”
兰溪知道他这是要与她说究竟发生何事了,他的声音很低,还算得平静,但兰溪却是听得眉心一颦,心中疑虑与早前耿熙吾的一般无二。好端端的,贾家为何要查他?贾家的背后是皇后,皇后的话,又关乎安王……再往深里想,那便是大位之争了。
耿熙吾在这时却是停顿了片刻,不知道是平复心情,还是在组织语言,过了片刻,才低低说道,“贾家在暗地里查找当年为我娘接生的稳婆,还有当时在我娘身边伺候的人……”许是黑暗给了他勇气,本以为有些难以启齿的话,这会儿要说出来却没有想象当中那般艰难。
兰溪却是听得凤目骤睁,派人找接生的稳婆,还有当时伺候的人,是为了什么?还能是为了什么?除非……除非贾家人怀疑耿熙吾的身世有问题……可是,这怎么可能?
两人俱是沉默,耿熙吾过了片刻,才又道,“……母亲在我不足百日时,就不在了,对外宣称是病逝,我也一直这样以为。侯夫人是在侯爷热孝在身时就进了门的,因为我需要人照顾,所以无可厚非。但祖父母却不怎么放心将我交给她照顾,那时年纪小,侯爷又常年在外,就是薛妈妈陪着我,住在祖父母的院子里。两年后,侯爷奉召回京住了大半年的时间,却是甚少来看我……”
兰溪估摸了一下时间,那个时候,耿熙吾两岁多,也就是说耿熙凯和耿熙若都是在那大半年间先后有了的。
“侯爷待我自来不亲,但她常年不在家,也没什么。直到后来,祖父病逝,大伯父袭了爵位,侯爷因着军功封了爵,两房分了家,我才被接回了靖北侯府。那时,我已是可以记事的年纪,沈氏在有旁人在时,待我还算好,背地里便常对我说一些话。起初我不太明白,悄悄学给薛妈妈听。薛妈妈听了却只是抱着我暗自抹泪,却是一个字也不解释给我听。但我终于一天天长大,也终于明白了那些话里的意思,隐约透露出的是我娘去世的真相……她不是病逝的,而是自己服毒自尽的……”
兰溪心中思绪翻腾。听得这些话,聪慧如她,还有什么猜不出的?是什么天大的事会让一个女人抛下丈夫,抛下刚出生的孩子,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再思及从前耿熙吾最为看重的规矩和名声,还有如今贾家莫名其妙地查前靖北侯夫人分娩时身边伺候的人和接生的稳婆……兰溪突然全身发冷,再不敢深想下去。
“我一直以为母亲只是名声所累,被那些目光和言语给逼死了,而侯爷便是因着这些,不待见我,从未想过其他。可是如今……贾家却这样查我……”耿熙吾的语调失了平稳,渗进了两丝嘲弄。
兰溪感觉到他们交握的双手间,他的手轻轻发着颤,她眉心心疼地一蹙,转而握紧了他。
十指相扣,似是传递给了他莫名的力量。耿熙吾静了片刻,不再颤抖,嗓音虽是暗哑,却好歹还能成言,“刚才乍听这事时,我简直觉得是晴天霹雳。我赶回了府里,想着要质问侯爷,可是真到了他面前,他问我,我想问什么时,我却是一个字也问不出。”语调里掺杂了丝丝笑意,却全是苦的,“我怎么问?是问他,贾家为什么要这样查我?还是问他,我母亲难道当真背叛了他?或者是问我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这些话,若是问了出来,那他的母亲,成了什么?那虽然在他还没有记忆时就抛弃他,自己了结了性命的女人,毕竟是孕育了他的人。血脉相连,他问不出,做不到。
所以,他逃了,逃得狼狈。但却并不后悔。
“我本来不该多想,毕竟若我果真不是……侯爷如何能容得下我?还有祖父母待我又如何会那般好?可是……靖北侯府里的人都是清理过的,从前伺候过母亲的人全都不在了,就是薛妈妈还是因为那时刚好在家坐月子,侯爷才允她留在我身边。而这些年侯爷待我……从无半点儿父子的温情,今回,若非机缘巧合,圣上插了手,这世子之位,他怕果真是要越过我,给了六郎的……”
他的语调渐渐失了平稳,语调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厌弃还有怀疑,兰溪听了却是满满的心疼,翻过身,她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他。“不管真相究竟是什么样的,这都不是你的错。”上一辈的事究竟是怎么样的,他们作为晚辈,不好问,不清楚,但哪怕是果真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又如何呢?说到底,他都是无辜的,自然无错。“所以,别想那么多。你只需要好好过你的日子,至于其他的……顺其自然就好。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耿熙吾没有说话,只是也伸出双手,紧紧回抱住了兰溪。他有些用力,将她箍得有些紧,但兰溪却没有吭上半声。黑暗中,听不见动静,他的脸埋在她肩头,隐隐有潮湿的液体浸透了她的衣裳……
兰溪目光微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