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熙吾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一身朝服还来不及换下,一张脸沉冷着,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可能也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兰溪,眸中惊诧之色一闪而没,但只一瞬,便又恢复成了古井无波,只是沉默无声地看着兰溪。
兰溪不知为何,竟被来得有些紧张,咬了咬下唇,这才牵强地扯了扯嘴角,道,“你……你来见父亲?”话刚刚出口,兰溪便恨不得甩自己一个耳巴子,没话找话也不能问这么蠢的问题,人就在靖北侯书房的门口,不是来见侯爷的,总不能是来接她的吧?何况,既然是他们夫妻俩闹别扭,没道理侯爷只找她这儿媳妇说话,却对自己的儿子放任不管吧!
她在一边懊恼得不行,耿熙吾却像是半点儿没在意一般,目光深深,在她消瘦、憔悴了好些的脸庞和眼底的黑影上停顿的稍稍久了一些,然后“唔”了一声算作回答,便是迈开步子,直直越过她,推门而入。
门,再度关上,将兰溪关切的画并人一道掩在了之后。
兰溪回了青萍居,便叫了芳草来,“你往厨房去,让花儿给世子爷炖一盅鸡汤。”
芳草自然应是,赶忙快步去了。
边上秦妈妈听了一耳朵,喜出望外道,“夫人这是?”
“方才侯爷将我叫了去……他说的对,这夫妻之间闹别扭,总要有人先低头的。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兰溪一边说着,一边低头轻轻抚着手下刚做好的一身夏衫,淡淡的灰蓝色,比他平日常穿的颜色都要淡雅得多,绣的是松针仙鹤,“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秦妈妈却是听得笑容满满,“夫人总算想通了,真是太好了。”
“让妈妈担心了,真是对不住。”兰溪笑容浅浅,目光却是实打实的诚挚。这些天,她与耿熙吾闹别扭,这青萍居的人又何尝没有跟着难受啊!
秦妈妈这个时候哪里还记得这几日的忧心,笑出了一脸的褶子,“这个时辰也差不多该用晚膳了,一盅汤哪里够啊?老奴去厨房看看,有些什么好吃的,让花儿做几个世子爷喜欢吃的菜色,一会儿啊,夫人亲自送去书房,与世子爷一道用。”话落,也不等兰溪反应,便已是急匆匆地走了。
兰溪笑容微敛,也不知她先低头,他领不领情呢!
走出这一步,兰溪可算得鼓足了勇气。可是这一刻,站在耿熙吾的书房门口,正好与他面对面撞个正着时,兰溪才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沉静与从容在他面前全数派不上用场,她笨拙得就像是一个犯了错,心虚的孩子,害怕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于是,只能不自觉地躲避。
“爷……这是要出去?”笑容不自觉地有些牵强,兰溪悄悄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看上去太过紧张。
“嗯。”耿熙吾应了一声,深幽的目光静静地从她脸上掠过,又扫过她手中托盘上的饭菜,“你来,有什么事吗?还是有什么话说?”没有绕弯子,一来,便是直截了当。
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只有兰溪却听出了内有玄机,脸色略有些转白,笑容几乎维持不住,“爷若是忙,便忙去吧!我没什么要紧事,只是看时辰,该用晚膳了,所以……”
耿熙吾原本跳跃在眼底的一缕光又沉溺入那汪暗夜深海中,“我有事要出去,你自个儿用吧!”话落,便是再也没有看她一眼,径自迈开步子,越过她,大步流星而去。
在彼此擦肩而过的瞬间,兰溪只觉得心尖一痛,扭头往身后看去时,他的背影却是慢慢在眼底模糊,是不是,只要她一日不肯说出那个秘密,他就要一日这样不冷不淡地对她?
“夫人……”芳草见兰溪眼里有泪聚集,低声唤道,满嘴劝慰的话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兰溪抬起手帕按了按眼角,让芳草将她手里端的另一个托盘交给了书房里伺候的小厮,然后带了她回了青萍居。
谁知,刚跨进正房的门口,便见着秦妈妈急匆匆地往外走,一见她,神色一松迭声道,“夫人回来得正好。老奴正要去寻你呢!太太身边的环儿来了,说是午后太太就发作了,这怕是就要生了。”
兰溪懵了懵,抬起头来,见着一个丫鬟快步过来向她见礼。可不就是兰三太太跟前伺候的环儿么?兰溪才恍惚明白过来,这是她母亲要生孩子了。兰溪登时心房一紧,一时间竟有些失了方寸,“那还不快去套车啊……不对,我还得准备些东西……”只是准备东西便必然会耗时间,兰溪登时满心的懊恼与愧疚,都怪她,这几日因着与耿熙吾闹别扭,竟是全然忘了母亲产期将近的事,她真是个不孝的女儿。
秦妈妈见她慌得没了边儿,心里感叹着,终究是年轻,平日里再怎么稳重,遇着了事,还是经不住,一边在心里感叹关心则乱,一边拉住她道,“夫人不必担心,东西老奴一早便已备好了,方才已是派了人搬上车了,夫人收拾一下就可以走了。”
因着秦妈妈的这番话,兰溪这才冷静下来,拉住秦妈妈的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多谢妈妈了,有妈妈在,我真是什么都不用操心了。也不必收拾什么了,我们这就走吧!”
马车从靖北侯府门外飞驰而去,兰溪带了流烟、芳草和长柔三个,却将秦妈妈留了下来。
兰溪这前脚刚走,后脚,沈氏的梅园里就有一个婆子快步进去了。“夫人,世子夫人早前亲自端了晚膳到世子爷的书房,看样子是想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