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灵三日,这一日,是找先生看好的日子和时辰,清晨飘起细雨时,耿熙吾亲自抬棺,送了人上山。靖北侯特地开恩,墓地就选在了耿家的祖坟坟地之中,可谓殊荣。不过,兰溪想着,这再大的殊荣又如何?人已不在,万事皆空,留下的,不过只是给生者无尽的伤痛与怀念罢了。不过,他们能做的,似乎除了这些,也没有其他了。
双手合十,兰溪虔诚地祈念,愿逝者早登极乐,愿生者一世安康。
回了府,兰溪望着耿熙吾瘦了一圈儿的脸,将心疼悄悄压在眸底,抬手为他解着身上的素衣。成亲半年,她如今为他更衣,手法已是比新婚时不知熟稔了多少倍,但今日,却还是将动作放得轻了又轻,小心了又小心。也不知几日未睡了,他的脸色憔悴疲惫至极,眼下的黑影触目惊心,兰溪的鼻子便觉有些酸,低下头,咬了唇,生生忍住,但抓在他衣襟上的手,却是微微颤抖起来。
下一刻,她颤抖的手被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包裹,下一瞬,她便被拥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在这熟悉温暖,让她安定的气息里,不自觉地,她就是莫名软弱了,眼里的泪滚滚地淌下。
“阿卿……”察觉到肩膀上的湿意,耿熙吾的黑眸一片暗沉,连带着嗓音也沙哑了好些。“世事无常,生死不过就是一线间。此番,若非长漠舍身护我,或许,我当真便……”
剩下的话,被一只温软的小手堵住,他垂眼,看着她盈着泪的一双凤眼,心痛如绞。“所以,我感激他,打心眼儿里的感激他,他就是我们的兄弟,亲兄弟。往后,我会敬薛妈妈为母,视长风为兄,守望相助。可夫君……你的命比我们都重,你身上背负着不只长漠一人的性命,他们舍命为你,你便要代他们一道,好好地活。”
四目相对,耿熙吾眸中也闪烁着泪光,一抬手,他将她重新拉入怀中,牢牢抱住,像是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两人便这般拥在一起,过了许久。待得两人的心情都平复了一些,耿熙吾这才低声道,“过几日,我要为兆阳郡主送嫁江陵。”
兆阳郡主断了对耿熙吾的痴念之后回了北边儿,却不想在路上因缘际会觅得了一段佳缘,是江陵望族白家的一位公子。因着圣上要对堂侄女表一番心意,便在送嫁队伍南下时,特意让他们滞留了几日,而后又为兆阳郡主添置了一些嫁妆,再遣一队人马亲自护送兆阳郡主南下江陵,以示恩典。而众人都知,兆阳郡主与耿熙吾渊源颇深,虽最后兆阳郡主嫁他不得,但两人还有同袍之谊,当日,兆阳郡主离京前,还与耿熙吾大醉过一场,扬言从今往后,要视耿熙吾为兄。而此回兆阳郡主觅得佳婿,由耿熙吾送嫁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兰溪却是眉心一蹙,从他怀里退开,凤目灼灼望他,“你想借机去探平城?”江陵离平城本就不远,又是为兆阳郡主送嫁,要她为他打个掩护,再简单不过。而耿长漠的死让他心中的愤怒无法宣泄,机会就在眼前,他不可能不抓住。
耿熙吾从未想过能够瞒住她,当下便也爽快地承认道,“是!”
他说得轻巧而坚决,兰溪听着,却不知为何,眼里方停的泪又涌了出来,眨眼便决了堤。
兰溪其实算不上一个爱哭的人,至少比之那些将眼泪当成了利器的女子,要好得多。但正因为如此,她的眼泪在耿熙吾看来才愈发的金贵。一看她哭了,耿熙吾心里一揪,忙道,“怎么哭了?快……快别哭了!”一边说着,一边已是抬起衣袖给她擦起泪来。
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还真令人发噱,可兰溪此时却笑不出来,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这心里莫名的委屈,委屈得紧,眼里的泪想止也止不住。“我知道,我拦你不住。”
这些日子,他查的,无非就是平王与傅家的事,转眼,他就被人刺杀。由不得他不往那儿想,这个时候,他只怕是恨透了平王,甚至是傅家,瞌睡遇枕头,这么好的机会,他必然不会放弃。
可她实在心下难安。平王这般肆无忌惮,尚在京中便敢对他下杀手,何况是他出了京,那平王不是更无所顾忌了?二来,为兆阳郡主送嫁必然是圣上的旨意,他若偷偷潜去平城,被平王察觉,即便从他手下逃脱,但若是平王抓住了蛛丝马迹,反过来参他一本,光是不遵旨意,擅离职守这个罪名也够他吃一壶的了,兰溪如何能放得下心来?这么一想,她眼里的泪非但没能止住,反倒是越掉越多,越淌越急了。
耿熙吾眼见她这般模样,略一思忖,这才大概猜出她心里所忧,被她哭得心都疼得揪起了,他只能认输,只能投降,没辙了似的一把将她拥进怀里,无奈地在她耳畔叹息道,“你放心,此事也是圣上的意思。”
兰溪一愣,恍惚明白过来。此次耿熙吾被人刺杀一事,只怕京中不少人都是心知肚明,当中便也包括了圣上。圣上对平王本就心存忌惮,这样一来,只怕更是容他不得了。只是平城地远,圣上不明情况,这才借着为兆阳郡主送嫁一事,给耿熙吾下了密旨,让他一探平城。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不用担心被平王拿住把柄,反咬一口的事。
可是兰溪还是不放心。“就算这样,这一去,深入虎穴,若被他察觉,他断然留你不得。”
“阿卿,放心,上一次是我全无所备,这才让他得逞。这一回,我会小心,多带些堪用的人。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