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是四房?”
三太太越听三老爷的话,越觉得背脊发寒,一种从骨子里渗出的恐惧蔓过指尖,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头一回觉得,四房那看似和善的两口子居然都是心机深沉到可怕的人,便悄悄白了一张脸。
三老爷敛眉沉思,即没点头,也没摇头,半晌之后才道,“今日这事,如隔大雾,我也不敢肯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总之,这事只是开端,只怕这府里还有的闹了。”
“四房……这是要争什么?”
“四弟同进士出身,若能得个恩典,在这南地当个小官也是使得的。他又一直管着家中的庶务,正好可以留在老宅,管着族中的祭田,还有青阳这些大大小小的庄子和铺子。我们兰氏在青阳地位超然,受人推崇,手中有权又有钱,还可以将文姨娘好生供养起来,这不比要在京城母亲跟前做低伏小要来得舒坦逍遥?”
“老爷的意思是,四房两口子要谋的是青阳的缺?”
“却也不拘是青阳的缺,只要能留在南边儿,既离了母亲的眼皮,又于情于理都比京城近,管着青阳的事务也是顺理成章。再说了,他们就是要谋青阳的缺,却也不是不可能,你别忘了,四弟妹虽是庶出,她父亲又只是个六品小官,但她家毕竟还挂着南阳李家,同宗同源,而那李家的大老爷,四弟妹要喊声叔父的,如今正当任吏部尚书!”
吏部!掌管百官任免、考课、升降、调动,还是个吏部尚书,同族的堂侄女若求到他跟前,不过小小一个地方官,动动嘴皮子的事儿,这么个顺水人情他岂能不送?这四房,果真也是一步步谋算得当啊!
三老爷想到自家兄弟个个心有算计,连血脉亲情也抛开不顾了,不由伤怀叹息,但也心知这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这样的戏码从来不缺,不同的只在于争的是什么,百姓们或许只是一亩田,一间屋,一口粮,权贵人家的,却是官印、是权力、是财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名往。从古至今,一直如是。
由人度己,三老爷的叹息又多了两分概叹,“兄弟们都成了家,有了妻子儿女,为自己的小家盘算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兄弟血脉,这般算计,想来总是心寒。”
“人家都盘算上了,老爷呢?老爷可有什么打算?”
三太太这一问,似是问到了三老爷的心坎上,他目光一亮,却又转瞬如同沉入深海的星子,暗阒难辨,只是语焉不详道,“这事……我还得再想想!”
松泉院内,老太太自去看了富妈妈回来后,便将自个儿关在了房里。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没有半点儿声息,只把伺候着的宝瓶和宝簪两个急得团团转,偏偏又不敢轻易去打扰,正嘀咕着是不是硬着头皮该去敲门看看时,门终于开了。
兰老太太站在门内,脸容半隐在门扇投下的暗影里,让人看不分明,但她的声息却平稳慈和一如往常,“宝瓶,文姨娘在家庙为老爷祈福也好些日子了,那庙里的日子清苦,她也上了年纪了,可遭不得这份儿罪,让大管家去准备准备,明日一早便去将她接回来。对了,富妈妈伤着了,不方便,便让王妈妈跑一趟吧!”
宝瓶和宝簪两个见了老太太平安出来了,正高兴着,自然忙不迭脆声应是,然后一个去了外院寻大管家,另一个则便快步往后罩房寻王妈妈去了。
夜深人静,大宅另一头,四房所处的九思院内却传出一声“哐啷”,一只汝窑白瓷绘踏雪寻梅的细颈花瓶在地面绽开了一朵花。平日里总爱笑脸迎人的兰四老爷,兰枫,此刻怒容满面,咬牙切齿,“我这个好二哥,看来,我平日里当真是小瞧了他!”
坐在另一侧的四太太脸色也不太好看,“二嫂是帮凶?今日,使的是苦肉计?”
四老爷阴沉着脸思忖了好一会儿,终是摇了摇头,“以二嫂的心性,你觉得,她能忍得住?”
四太太想到二太太那如同炮仗一般,一点就着的性格,睚疵必报,半点儿亏也不肯吃的霸道性子,今日这事,若说她使的是出苦肉计,四太太头一个便不会相信。那么,今日这一出,全是那懦弱无能的二老爷策划?但是二太太……“这么说,二老爷还有帮手?”
“是哪一处的人,你有没有眉目?”
四太太摇了摇头,在四老爷看过来时,她敛眉道,“妾身马上让人去查!”
四老爷疲惫地靠向椅背,“今日平白无故得罪了三哥三嫂,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四太太想起今日走错的这一步棋,也是满心懊恼,心里因四老爷的话有一丝委屈,却又不得不压下,“妾身自会想办法弥补,老爷放心。”
且不提兰府中人因着冬至那出闹剧各作何反应,时间,仍然不为任何人驻足地朝前流淌着,很快,便到了冬月中旬。从青阳到苏州府坐船经苏州河,再经京杭大运河行船回京城若是路上顺利得话,也得十天半个月,如今又是隆冬,就怕路上不好走,所以傅修耘想要赶回去过年,就不得不准备启程了。
这几日三太太忙得脚不沾地,张罗着带回傅家的节礼,吃的、穿的、用的、玩儿的,既要是北方少见的,新鲜的,却也少不了要合个人心意的。三太太真是恨不得将整个青阳,甚至是整个苏州府都打包带回京城的好,兰溪见识过一回她娘的癫狂劲儿,当下打了个哆嗦,险些被她娘抓了壮丁之后,这几日,她是能躲着三太太多远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