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气氛一时古怪。
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向了宋熠,看向了江慧嘉。
“周大人。”那个声音还道,“疫病本来就最容易过人,宋大人方才不但接近了那患疫的妇人,甚至还被其挠伤。周大人,您是太医院局判,是不是要给宋大人看看?”
这么敏感的话题,他还一提再提!
宋熠看了过去,这人他是认识的,也是这一次的新科进士,名叫葛平,大同府人士。
这人平常不吭不声的,并不怎么引人注意,也不知道这次怎么就进了治疫队伍。
但与宋熠被皇帝直接封官不同,葛平虽然也从吏部出来了,挂的却仍是吏部的名。并没有实职,也暂时没有官品级。
宋熠与葛平素日里关系清淡,不好不坏,也没有仇怨,却不知他这回怎么就要咬住宋熠过不去。
全场静默了片刻,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向周局判。
周局判声音微微低沉,缓声道:“宋大人虽受了些轻伤,倒也并不一定便会染疫。”
时人对于疫病的传播其实概念模糊,大家都只知道,疫病很容易过人,稍微与病人接触就有可能被染上。
江慧嘉知道,就是在信息发达的现代,很多人对传染病的传播都认知模糊呢,又何况是容易迷信的古人?
而更严重的是,宋熠伤破了皮,本来就确实是很有可能会传染到疫病。
果然,周局判模棱两可的话根本就安抚不到什么,顿时就又有一人道:“并不一定会染疫,也就是说,还是有可能会染疫了?”
这种事情谁说得准?
周局判微微皱眉道:“的确不无可能。”
葛平就一叹道:“这可麻烦啦!”
他看向宋熠,做恻然状道:“宋大人,若是染疫,你岂不是也要入病迁坊?”
到这时,他的意图昭然若揭。
原来他不仅要将宋熠逼离队伍,竟还想要将宋熠送到病迁坊去!
这病迁坊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专门用来安置瘟疫病人的地方啊!
虽然如今队伍里的人,人人都知道自己是来治疫的,可是治疫归治疫,这染了瘟疫的人,究竟能救活几个,又有谁能知道呢?
葛平此举,几乎是就是亮刀于人前,对宋熠进行生死相逼了!
宋熠眸光顿然一深,不等旁人再说什么,他立时道:“的确,宋某若是染疫,自然也要入病迁坊。这病迁坊,既然百姓入得,我宋鹤轩亦是大靖子民,自然没有去不得的道理。只不知,若是葛大人染疫,是否也要入病迁坊呢?”
他已经深知葛平此举毒辣之处。
葛平深深抓住了每个人畏死的心理,明明白白说出来,宋熠极有可能染疫。
你宋鹤轩可是基本上确定了会染病的人,你要还是赖在队伍里头不走,那你这是怕死,还是根本就想要害死全队伍的人呢?
虽然道理上就像周局判说的,宋熠也不一定就会染病,可是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
人的本性里都有自私的一面,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你宋鹤轩是什么人?就值得大家冒这个险,跟着你一块儿来跟老天赌运气?
哪怕明知道治疫是个危险的事儿呢,可就算是拎着脑袋来治疫了,大家也总是希望能够离病人更远些,危险更少些。
就算只是自欺欺人,一时拖延,也多的是人愿意拖延。
再换个方向来说,就算大家碍于同僚情面,碍于官声名誉,不去逼迫宋熠离开,可有了这一出,宋熠即便仍然留在队伍里,只怕也难免会在某些人心里留下疙瘩了。
不管怎么做,宋熠是走是留,总之这个亏,他都吃定了!
宋熠自然不愿平白吃亏,他的反问同样尖锐犀利。
葛平打个哈哈:“我若染疫,自然也是要入病迁坊的。不说是我,便是在场哪一个,倘若不幸染疫了,不也是要入病迁坊?”
说着又一叹:“说句不好听的,我等既去治疫,又有哪个不是置生死与度外呢?”
眼看他还要继续侃侃而谈,宋熠心中却是暗道一声“不好”。
葛平之难缠竟远超他预料,此人素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却原来竟是个极精明狡猾的。
宋熠从他说到那一句“哪个不是置生死与度外”,就猜到他要大打感情牌了。
不论是一开始的劝说宋熠离开,还是后来的言辞,葛平字字句句都是站在在场大多数人的角度说话的。
他将一件明明很小人的事情说得那样大义凛然,无形中就显得在场众人无不拥有高情操,大胸怀。
这样往脸上贴金的事情,谁不喜欢呢?
就连逼迫宋熠离开去病迁坊,都成了“大局为重”的表现。
“啪啪啪!”宋熠忽然三击掌。
他鼓掌打断了葛平的话,但他的神态十分从容,脸上甚至是带着赞许感叹的笑意的。更兼他长身玉立,风姿隽爽,形象气质实在绝佳。
虽然未必所有人都看脸,但外形好的人也确实更容易引起人好感些。
“置生死与度外啊!”宋熠击掌毕,又是轻声一慨叹。
紧接着,他又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他双手一合,对着葛平竟是极客气地一抱拳。
“葛大人所言极是,如此心胸,宋某受教了!”宋熠感谢葛平。
他眼神炯炯,单从他面上,几乎无人能看出他心底里的真实想法。他说的话,到底是真诚还是反讽,一时竟叫人揣摩不透。
“魏大人。”宋熠又向魏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