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四月下旬,一年里的春天已经只剩下尾巴尖,立夏的脚步早已渐渐逼近。
暮春的景象占据着小村内外,有的花谢了,有的花又开得更灿烂了。
江慧嘉取回了轮椅,又引来全村围观。
村人们很是看了会稀奇,簇拥着她一直到她推着轮椅回家,还有好事者连声催促:“快叫三郎出来坐这轮椅瞧瞧!”
宋熠早听到外头传来的声音,江慧嘉这边一推开小院的篱笆门,他就拄着拐杖也从堂屋出来了。
他的气色的确要比从前更好了些,脸上病黄退去,虽还有些苍白,可他整个人站在那里,若是不看他腋下的拐杖,还真有种书生俊秀,风骨湛然的感觉。他的五官轮廓本来就是深刻清晰的,很有些男儿英气,此时他骤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目光中神采清幽,倒叫凑热闹的人一时收声,又齐齐在心里暗道了一声“可惜”!
宋熠一眼就看到了江慧嘉,他看着江慧嘉渐渐靠近,暮春的晚风吹拂在她颊边,扰乱她鬓角几缕青丝。他忽然耳根一热,就移开了眼去。
江慧嘉已经走到了他旁边,宋熠就在江慧嘉的帮助下坐上了轮椅。
他试着推动轮椅走了走,因为地面还算平整,这几下走得很是顺畅。他眼中光彩更亮了,又试了几步,就对着前来凑热闹的一众乡邻一拱手,道:“这轮椅十分好,多谢诸位关心。”
人们议论起来,有叫“果然好”的,也有说真稀罕的,当然还有人说:“有了此物,三郎来日开馆授课,可不就方便了么?”
又有人笑道:“还叫什么三郎?该改口叫宋先生了!”
人们善意地一齐笑了起来。
宋熠跟众人闲话说了几句,江慧嘉则请众人进室内稍坐。人群中有识趣的就首先提出了告辞,本来也只是来看个热闹,这傍晚时分各有各的事,倒也没谁当真在这个时候进屋去坐。
看热闹的人来得快也去得快,不多时诸乡邻走了个干净。
宋熠试了一番轮椅,有意想要跟江慧嘉再说些什么,正踌躇呢,忽然天上就坠下了凉丝丝的东西,带着水汽扑打在两人面颊上。
竟是突然下雨了!
江慧嘉“哎哟”了一声,忙握住轮椅背后的扶手,帮着宋熠快速进屋。他们这边前脚刚进了屋,透过大门向那屋外天空看去,就见西边天际有火烧云的那一块云朵疏散,本已被晚霞遮住的太阳竟又露出了半边脸来。
那边夕阳霞光湛湛,而这边细雨淅淅沥沥。
江慧嘉上辈子是常常穿梭在钢筋丛林城市里的人,已经极少看到这样的景色了,这时候不由惊喜道:“东边日出西边雨呢!”
宋熠轻“咦”一声道:“不明明是西边日斜东边雨吗?”
江慧嘉嗔他一眼。
“东边日出西边雨”本是名句,出自唐朝诗人刘禹锡的竹枝词。她不过是顺口这么一说,难道还不知道这时候有太阳的是西边,而下雨的是东边么?
此时宋熠却又接着道:“西边日斜东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他缓声吟诵,凤目含笑。眸光一瞬不瞬,紧紧落在江慧嘉身上。江慧嘉忽然被他看得心跳加速,那一句“道是无晴却有晴”俨然一语双关,紧紧向她缠绕而来。
江慧嘉简直要招架不住,这家伙犯规!明明是个真少年,凭什么表现得比她这个假少女还像那么回事?
她有心要再说什么,可心中曲折了半晌,又觉得说诗词的话自己肯定说不过这个土生土长的真?文科学霸。
到最后,她也只能愤愤道:“擅改先贤诗词,圣贤书都被你读到天边去了!”
宋熠只是低低一笑,目光中温醇不变。
翌日,宋熠就开始了石膏笔的研究。当然,在江慧嘉的建议下,石膏笔已经被他们改称为“粉笔”了。
江慧嘉就当起了甩手掌柜,除了一些宋熠不方便做的需要搬搬抬抬的事情,旁的她完全放了手。
宋熠不是要遵循先贤格物致知的理念吗?就让他好好格物致知吧!
江慧嘉不知道的是,在她搬搬抬抬的时候,宋熠的目光有多黯然。也是每到这个时候,他才尤其恨起了自己的双腿。虽然是这一双断腿使他遇上了她,可也是这一双断腿才使她过得尤其艰难。
他慢条斯理地用木头雕刻活动式的粉笔模具,抬眼向院中看去。
江慧嘉在院子里支了张桌子,桌子上铺着大张的熟宣纸,她提起一支勾线笔,正在细细勾勒着什么。
这些纸笔原是宋熠要求江慧嘉买的,结果买回来他还没用上,江慧嘉倒是先用了。
宋熠原本略略抿直的唇角又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忧郁的双眸中渐渐漾出柔和笑意。
江慧嘉在画一幅工笔的夏荷图,这是为了试水之用的。她此前在绣雅阁生出了画刺绣底稿赚钱的想法,这时候尝试画初稿,也是有意选取常见题材。
一来题材常见不容易出错,原身只是会勉强画个简单绣样而已,她这要是一上来就能画出才华洋溢的新奇作品来,那也太不合理;二来毕竟只是试水,江慧嘉也不知道实际行情怎样,自然没必要画得太有特色。
当然,即便是要卖刺绣画稿,因为有过之前的郑七娘事件,江慧嘉也不会再选绣雅阁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江慧嘉越画越顺手,毕竟是简单又熟悉的图样,她很快将线稿画好,就摆开了色碟,准备调色。
她提起一支新的白云中号笔,先调了粉白二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