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慧嘉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又细听那边声音。
那边丫头婆子们呼做一团,中间夹杂着一道狂乱无序的“嗬嗬”声。
毫无疑问,发出奇怪“嗬嗬”声的必是郑七娘。
抬轿婆子走地飞快,不过片刻,就越过花木小径来到了湖边开阔地。却见前头一汪碧湖,湖边胭红一丛远远延伸开去的,原来是一大片盛放的芍药!
芍药本是传统十大名花之一,最是艳丽多姿。
眼前这一片芍药虽是在夜间盛放,可这湖边灯笼遍绕,映衬着湖光水色,黑夜不但未能使得这片芍药暗淡半分,反而更为其凭添一份神秘风韵。
却有身量纤瘦的一个少女,钗摇发乱,披帛半残,大喇喇踩踏在芍药丛中,口中发出古怪“嗬嗬”声。她一边从怀里一块又一块地掏出拳头大小的石块,一边对着花丛不停扔掷。
等怀里石块扔完了,她又跑到花丛边沿。
因这花丛边沿处原本就有一条尺许高的分隔带,是用拳头大小的石块垒成,这少女有此一条分隔带做石块来源,当下来来回回,扔得更起劲了。
依照她这样的扔法,不消多久,这一大片芍药就会被她毁个精光。
芍药花丛边上围着不少的丫头婆子,却没有一个敢踏进花丛去将少女拉出来的。
一则是不敢动作太过,害怕伤到少女。另一个原因则在于这芍药名贵,她们又不是郑七娘,哪里敢随意往这花丛里跑?
郑大奶奶这边刚被婆子抬过来,围在花丛边的丫头婆子们就都是眼前一亮,顿时跟见了大救星似的,惊喜又焦急地连喊:“大少奶奶,七娘子又病发了,这可如何是好?”
又有一个管事媳妇模样的人带头要行礼,郑大奶奶不耐烦道:“一个个都分不出轻重么?这当口行的什么礼?还不快将七娘子带出来!”
说着她一敲兜轿扶手,抬兜轿的婆子连忙停下脚步。
郑大奶奶自己从兜轿上下来,就匆匆往走到花丛边,一边轻喊:“七妹妹!快停下好么?你往日里最是惜花爱花,如何舍得对这花神般的芍药下手?”
那边丫头婆子们得了郑七娘的令,有了主心骨,那管事媳妇并几个丫头就咬牙往花丛里走。
这边郑大奶奶又看向江慧嘉,江慧嘉也从兜轿上下来了,郑大奶奶忙对她招手道:“宋娘子,你快来瞧瞧,我家七娘子此时的情况可是安抚得住?”
她虽然用的是问句,可她眼中满含的期盼如此明显。
江慧嘉知道,有过之前在绣雅阁的经历,郑大奶奶已经认同了她的急救能力,她这时候要是说自己对郑七娘毫无办法,郑大奶奶必不会轻易放过。
“可以一试。”江慧嘉口中并不迟疑,但她看向郑七娘的目光中,疑惑却更深了。
她觉得,郑七娘的情况很不对。
癫狂之症统称癫狂,其实癫症与狂症又可以分开为两个病症看待。
只是有些患者情况较为复杂,有癫狂并发的情况,因此又统称癫狂。
从临床表现上来看,癫症患者多以精神抑郁、沉默痴呆、语无伦次为主,而狂症患者多以精神亢奋、狂躁不安、动而多怒为主。
往往静时为癫,动时为狂。
依照郑七娘此时的表现来看,她这是狂症犯了。
但真正急犯狂症的人神情气色不是她这样的。
癫狂之症多因七情内伤而起,或肝气郁滞,气失畅达,或痰瘀互结,气血不行。这些内在的失衡表现在外,就会使人或者面目赤红,或者唇白眼赤,或者面颊瘦黑,或者面色晦滞,等等。
而这些,郑七娘都没有。
她虽然拆摇发乱,神情呆滞,可她眼角微白而明晰,脸颊上有些脏污,可外露的肌肤仍旧显得如同脂玉般细腻,只是肤色有些过于苍白,显得气色不好。
但这样的气色最多只能说明她血行不畅,是有癫狂內症的可能,却不是狂症突发的表现。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诊脉并不是辨症的唯一手段。
真正高明的中医,在一些病症上是只看一眼就能大致明白究竟的。
江慧嘉前世的从医经历丰富,到这时候已经基本可以肯定,郑七娘是有问题了。
这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使她心中暗惊之余倒又隐隐多生了几分计较。
那头郑七娘仍在挣扎,可她一个人到底力弱,当几个丫头婆子下了狠心踩进花丛,将她团团围住,她就无处可去了。
丫头婆子们一边劝,一边拦着她将她往外推。也不敢太用力,只是挤压着使她不得不退出花丛。
郑七娘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一边对着丫头婆子们又抓又挠。
江慧嘉注意到,郑七娘虽然挣扎得厉害,可她抓挠人时用力其实并不大。
一般来说,真正陷入狂症的患者只会因为神智丧失而越发力大,就如郑七娘上回在绣雅阁时,绞住了郑大奶奶就无论如何也不松手那般。又怎会如此刻,不但用力不大,反而隐隐有几分对人手下留情的感觉?
江慧嘉上前几步,这边郑七娘刚一被带出花丛,她就闪电般伸出手,忽地切住郑七娘脉门。
呼吸间江慧嘉已经暗自听脉,心中顿时更下结论。
郑七娘虽然脉弦略滑,但这只是初步的痰气郁结而已,还远不到使她癫狂至此的程度。
上回在绣雅阁郑七娘是真发病,而这一回,却是假发病!
虽然是假发病,可这种癫狂之事最是说不清。
你说她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