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卢定国觉得长乐王一连串追问都掐在点子上,感觉压力山大。
他面见天授帝都没这么大的压力,至少天授帝不会听到“约”“余”就反感,要求数字精确,精确不到个位也至少精确到十位。好似不精确就是极大的犯罪,对整个国家都不负责任。
大家不都是含糊着,差不多就这么过来的么?
面前这个哪是啥都不懂的内宫小皇子,简直像一个站在山顶,高瞻远瞩指点江山的领袖,又像个锱铢必较,十分接地气的精明大商人。(你真相了。)
……
沐慈不再提问,他知道在度量衡都不能统一的古代,要求像现代那样精确很困难,他高抬贵手说:“下次上课,希望卢尚书能给我尽可能详细精确的数据、案例,另外我还想听一听整个国家的财政情况,请你提前准备,数据必须精确。”
“是。”
沐慈站起身,对卢定国行礼:“感谢授业,老师。”
卢定国耳听一个‘老师’,这才露了一点笑影,也不介意自己被问得无力招架,反而觉得长乐王这么认真,是真的关注民生经济,又心有万千锦绣,若能……实在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
可惜了……
送走卢定国,沐慈继续研究卢定国刚才说的一些内容,又观看手边的稻穗,手里拿着木笔,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动作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卫终带人走上前,弯腰轻声细语:“殿下,陛下为您请的侍读官来了。”
沐若松有些惊讶卫终的态度。
卫终是皇帝宠信的内臣,很忌讳结交外臣,所以尽管卫终一张嘴能说,对谁都是笑脸相迎,骨子里还是不卑不亢的,除了皇帝和皇帝看中的人,谁面子都不卖。对王爷们和皇子们,卫终更是小心不沾因果,说话行事漂亮,却滑溜地叫人抓不住,少有如此温和到近乎讨好的态度。
可沐慈面对卫终的示好,只随意“嗯”一声道:“我说过不需要,请他们离开。”然后头都不抬继续写画,仿佛根本没有多出来四个人。
沐若松觉得这长乐王架子真大,可他不知道,对皇帝,沐慈也是这种爱搭不理的冷淡,叫人“*”。
沐承瑾是寿王唯一嫡子。寿王在子嗣上有点艰难,三十多岁才生出这个一个宝贝疙瘩,而且沐承瑾资质不错,有个神童称号,从小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如何受得了这种冷落?他走上前就一掌拍在沐慈正写的纸上,不满道:“哎,沐慈,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要太目中无人了。”
“手拿开,挡住了。”沐慈只是用木笔,隔空点点那只手。
“挡着又怎么样?”十分的挑衅。
沐慈抬头,视线越过沐永瑾,平静看向卫终。
卫终冷汗都下来了,赶紧去拉寿王家的小祖宗。
“我和你说话呢!”沐承瑾从小被人捧着,哪受过这种冷遇?一肚子的火气立即爆发,从沐慈手里拔了他的木笔,扔出老远。
卫终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挡了,又怕寿王家的伤了长乐王,又怕伤了寿王家的宝贝疙瘩。
便是这样,沐慈依然波澜不惊,淡淡扫过了发怒的少年一眼,仿如仙人瞥见蝼蚁,根本没看入眼内,只对卫终淡淡道:“这种情况归谁处理的,赶快处理一下!”
仿佛在说,这垃圾该谁倒的,要记得倒掉。
沐承瑾第一次被人彻底无视,这比轻视还叫人感觉屈辱,他情绪激动地推了沐慈一把,将沐慈连人带椅推倒……
沐若松不知何时站在了沐慈背后,连人带椅扶住了沐慈。
他与沐承瑾不是第一天认识,早知道这小霸王的为人,在大人面前装乖,私底下却十分骄横。刚才他下意识地站在了沐慈身后,果然护住了人,不忍心让这个一看就身体极差的少年受到伤害。
当然,只是护住,他也不敢动寿王唯一的嫡子。特别是两家的关系有些微妙,他不想给家里惹麻烦。
沐慈很自然与沐若松对视了一眼。
沐慈的凤眼形状很漂亮,睫毛浓密纤长,斜飞的眼角天生含三分春情,却并无半丝媚态。
他的瞳仁极黑,没有丝毫杂质,犹如最剔透晶莹的黑水晶。可偏偏这样一双应该会说话的眼,却并没有一点光影在跃动,仿佛将所有情绪隐在了最深最暗处。
无波无澜,无光无尘!
即便被冒犯,也不见惊诧,更无一丝怒火蒸腾。
沐若松忍不住心口微滞!
他想不透,这个比他还小半岁的少年,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双看淡一切生死虚妄,平静到荒芜的眼睛。
沐若松忽然很想看一看,这双漂亮的眼睛,如果散发出光芒……会是怎样一种绝丽的景致?
黑、与白!
沐慈似黑夜中的月,却不是明月。
他更像是孤高淡漠地藏在夜空最深邃处的那枚隐月……让人无法接近,连看都看不通透。只在百年难得一遇的天地俱黑时,才惊鸿一现,光华粲然……
他忽然……很想……很想……
让这黑与白的辉映,爆发出七彩的光芒,哪怕短短一瞬,一定会成为永恒……
沐若松看得痴了……
……
沐慈轻声道谢,从椅子上站立,往后退了三步。
沐永瑾已经被安庆制住了。
因为永嘉公主擅闯的事件,沐慈在得知又将有陌生人到访,他没有办法拒绝的时候,就把养好皮外伤的安庆调到了身边,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