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病得极久,靖王连城多多少少听说过,连鲤自小便三五天生病,当初乍一见面他还欣喜连鲤的活泼伶俐倒不似昏庸无能之辈。及至后来知晓了鲤儿的真实身份,他当真是欣喜若狂,暗自埋怨卫若水不曾透露给自己一丝一毫的消息之余,对着独自一人在魏宫艰难长大的孩子更为怜惜。
怜惜之余,他就情不自禁地强忍住现身的冲动,静静地在角落里打量着床榻上的连鲤。不知是不是自幼多病的缘由,连鲤的面容总是病恹恹的暗黄,靖王的视线扫过她那光洁的大额头,那并不挺翘的娇小鼻梁,唇瓣的两边自然翘起的细微弧度……
那是他与卫若水的孩子。越看他越欢喜,越看他越怜惜。
那两名安静地跪伏于床前,一人高高端着圆盆,高度刚好在连鲤俯身呕吐的距离。连鲤忽然又捂着嘴,一边咳嗽一边干呕,最终受不住,扒着圆盆的边缘开始大吐特吐起来。
元香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帮她顺着气,又让宫人捧着湿暖得刚好的羊毛巾递上,再一次服侍着连鲤擦了手脸、换了衣裳之后,门外有宫人已经又端着一碗热好的汤药进来了,想必是因为先前洒了汤药,又重新热来了一碗。
连鲤的视线落在了跪在床榻前的宫人紧掩口鼻的轻纱上,微微一转,又瞥见了那用力握着痰盂瑟瑟发抖的手,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
“我……朕不想看见那么多人,以后别让她们进来打扰朕。”连鲤虚弱至极,好像被拧干了的毛巾一样无力地靠在枕上,就着元香的手,缓缓地吞咽着一口口的汤药。
元香看着连鲤的眼底闪过一丝怜惜,只是微微侧脸交代道:“还不赶紧下去。”
宫人如获大赦,立马磕头谢了低着头退了出去。
“元香,我记得早上好像快下雪了吧……”
药该是极苦的,连鲤却感觉不到任何味道。她闭着眼,恍惚地听着窗外呼呼的声音,迟疑问道,“已经下过雪了吗?”
“陛下,雪已经下过了,外头可冷了。”元香勉强笑着,心中却微微一疼。上一次下雪已经是数天前了,只不过天寒地冻一时间没化,所以才这么冷。连鲤昏睡得久,只记得睡前要下雪了,却不知道,自己醒来早已是三四天之后了。
连鲤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好像下一秒就又要睡着了。
“陛下,你看谁来了?”
元香轻轻喊了一声,挽着连鲤的手帮她靠好了,又将棉被拉高至脖颈,替她披上厚厚的外披锦衣系好了,这才轻轻喊了一声。
“嗯?”
连鲤极其疲惫地睁开眼,睫毛微微颤抖着,略显涣散的眼神扫过门口,一愣,随即,缓缓地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的笑容好像冰雪消融的春日,温暖明媚,却又脆弱得像在寒风中颤抖的稚嫩崖花一般。
“王叔……你咳咳,咳咳……”她咳嗽了几声,又是微微一笑,“你来了?”
靖王刚想说话,忽然发觉自己脸上一阵摩挲声,竟是还戴着那隔绝病疫的口罩,不知为何,在连鲤澄净得不存在一丝杂质的欢喜眼神中,他竟有些无法自处。
靖王连城微微侧过脸,刚伸手碰到口罩的边缘,却又被连鲤制止住了。
“王叔,还是免了吧,何必需要这些东西”
“靖王殿下还是戴着吧,这……屋内药气太重,怕您受不住。”太医王铁桥这般说着,倒给他一个台阶下了。
元香微微一笑,命人搬来椅子,将靖王迎入了帘内。
免了礼之后,靖王便隔着小半步,坐在连鲤榻旁的椅子上。他的背脊有些僵硬,望着连鲤的眼神却柔软得好像夏空的晶莹云朵一般。
“陛下,可……觉得好些了?”靖王瞧着连鲤微微发黑的眼底,不由得心疼地问道。
“多谢王叔关心。”连鲤微微一笑,忍不住困意打了个呵欠,眼底泛红,疲惫地揉了揉眼苦笑道,“还是老样子。王叔莫要拘礼了,这儿没什么外人,王太医也尽职尽力,不需要在意这些。”
王铁桥一脸感激,急忙行礼谢恩。靖王摇摇头,便也随她去了。
“可有吃过什么?”靖王瞧着那床榻旁摆放着的几样糕点,皱了皱眉头,“单单吃这些可不好。”
元香深有同感,无奈地看着连鲤说道:“陛下说是胃口不好,这几天的饭菜有时连一口也不肯吃。”
“可是真的没胃口啊。”连鲤看着元香不大高兴的眼神,心中更为温暖。
“奴婢也担心这些东西不好,但是王太医说陛下喜欢便好……”
“那没办法,元大美人,你安安心心地遵医嘱便好了啊。”连鲤耸了耸肩,倒不在意自己吃没吃饭。
靖王连城的脸色微微一僵,与王太医略显闪躲的眼神一触碰,忽然意识到,所谓的“喜欢便好”,有时候并不代表什么好事。
元香与连鲤显然并没有想到更深层的东西,只是一个不满地想要劝对方吃点有营养的东西,一个无奈地指着王太医表示自己的做法有理有据。
元香实在拗不过嬉皮笑脸的连鲤,只好先行告退,让这叔侄俩有单独聚聚的时间。王太医见元香出了门,也起身告退,临行前,犹豫一停步问道:“陛下这熏香,味道倒是独特,敢问是?”
连鲤略显迟钝地想了想,摇了摇头:“叫什么名字,朕倒是睡迷糊了不记得了。只觉得这味道独特,冰凉好似雪山冰荷,闻着便神清气爽,便让元香撤了那些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