腓特烈珍惜这融洽时光,目光飘到桌上,怕灼热的眼神吓到她。他克制地礼貌寒暄:“不必道歉。我上午在码头逛断了腿,正希望坐下歇会儿呢,下宫真是乘凉的好地方。”
“去码头?”艾莲娜喜爱他的认真,用心追问。跟他一聊天,她就把丽塔的托付都抛在脑后了:“那里全是讨价还价的商人和风投银行家。您去那里干嘛?”
“巴法里亚盛产啤酒,曾经是皇室特供,现在却连一桶都卖不出去了。我去码头瞧了眼,发现是关税问题。”腓特烈低头喝茶,盯着桌面说:“巴法里亚皇家啤酒搬上码头,立马需要商人纳税20。而奥本海默经营的黑啤酒,只需商人纳税2。所以二者完全无法竞争,市场上充斥着暴利的黑啤酒……说实话,那玩意喝多了就头疼,远没有巴法里亚皇家啤酒醇厚。”
“噢……”艾莲娜瞧见他克制着愤怒,眼睛像亮晶晶的炭火,忍不住伸手过去安慰,轻轻拍他的手背:“奥本海默家族是本地有名的私人银行家,旗下涉足了很多投资,黑啤酒也是其中之一吧。商品关税是大宰相制定的,我有空过目一遍,设法令贵族议院修改一次关税,让市场公平些。您不要皱眉头啦。”
“不,关税打压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腓特烈抬起头,手心一翻,忍不住轻轻捏住皇帝的手,望着她诉苦:“我不悦的是那些多事的神职人员。今天在码头被一个教士邀去了教堂,原来教堂的主人……是个正堂神父,叫弗兰克?他极力说服我向您的女官求婚,向我保证这是一桩唾手可得的幸福。他喋喋不休,丝毫不顾我的感受,难道神职人员就有权力说一不二吗?”
艾莲娜的手像闪电似的缩了回去。腓特烈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翻江倒海地想:“这里没有别人,她为什么要躲呢?如果天色暗一点,我一定会抓住那只手,不让她逃脱。”心里不甘,拿喝茶来掩饰尴尬。
“为什么要拒绝呢?丽塔女官可是继承了一笔不小的财富呢……大概有三万盎司黄金?她的姑母可是富有得令人发指。”艾莲娜这才想起丽塔的嘱托,认真替情敌说起好话来。瞧见腓特烈不断摇头,艾莲娜就飘然得意,真是妙不可言。
“三万盎司黄金,的确很厉害啊……”腓特烈摇头放下茶杯,斩钉截铁地说:“可是那又有什么联系呢?如果结婚的重点不是女人,难道依赖出轨来制造爱情吗?与其如此,不如拒绝,省了结婚、离婚一大堆步骤。”
艾莲娜没完没了地讲丽塔的好处,腓特烈却漠不关心地推脱。最后他不耐烦起来,站起来告辞:“我已经下定决心,您再劝说也没有用了。至少我们达成了一点共识,就是咱们之间有分歧。告退了。”然后不悦地拂袖而去。
皇帝陛下这才意识到玩脱了,连忙站起来嚷:“哎,你……”
“再见。”腓特烈很闹心,果决地走了。
艾莲娜后悔莫及,跺脚摇莉莉的袖子,在她耳边嘤嘤嗫嚅:“不好意思道歉啊,怎么办啊?”
莉莉龇牙瞧着端点心的侍女,狠厉地飞个媚眼出去。
侍女傻眼,瞧见莉莉连续使眼色,宛如12道金牌压身,知道主子要留人,情急慌乱之下,一狠心低头走向腓特烈,佯装绊一跤,“哎呀”一声,把果酱面包全扬在腓特烈的白衬衫上,自己被伯爵扶住之后,低着头拼命道歉。
莉莉冲过来,拽着伯爵染污的衬衫尖叫道:“哎呀!都是蓝莓酱,糟糕。”扭头嗔道:“你怎么走路的!把伯爵弄得一身狼狈,怎么见人啊。”
侍女吓得泪花乱滚,拼命道歉。
莉莉用力推腓特烈进下宫:“快去拿手帕擦一下。”扭头继续责备侍女:“别发呆啦,快去拿件新的来。”余光瞥见伯爵走开了,才歪在侍女耳边小声说:“好样的,涨工资。”两面三刀地表演完,急匆匆去关心腓特烈:“您原谅她吧,小女孩太慌张啦。”
艾莲娜站在腓特烈面前捧唇笑。腓特烈低头拎起衬衫,慌张地说:“我没有换洗的了。”
莉莉眉飞色舞地嚷道:“陛下有啊!黄昏就要开始魔法表演了,您跑回去换都来不及啦。快跟我来,脏的拿去洗,给您换件新的救急。”然后就拽着一脸涨红的腓特烈进下宫了。
腓特烈猝不及防,满头大汗地被莉莉拽着走,六神无主地想:“什么叫‘陛下有啊’,虽然只是衬衫而已——但是穿艾莲娜的衣服,跟女装癖有什么分别啊!”镇定全无,不断扭头说“我还是不看表演了……”,试图临阵脱逃。
艾莲娜调皮地推他,咯咯笑道:“竟敢放父亲鸽子?我怕他打死你啊。有什么好羞耻的,我收集了无数男装,一定有款适合你。”
莉莉莫名亢奋,不由分说地双手拽腓特烈,在下宫走廊里拉拉扯扯:“对啊,陛下的衣服多得三个房间都装不下,你身材那么好,怕什么啊,一定很合身啊,男装女装都能驾驭吧,这样那样的衣服都能试一试啊!”
一个拽,一个推,任性地强迫伯爵就范。腓特烈听见艾莲娜咯咯笑个不停,心里荡漾着留恋的涟漪,脸上却涨满羞耻。而且他觉得在下宫里拉拉扯扯不成体统,所以没用力气,三个人打打闹闹,拽着腓特烈跌跌撞撞地去换衬衫了。
艾莲娜活泼起来,与病恹恹的中午判若两人。她跟父亲相处时战战兢兢,与朝臣相处时疲惫强硬,像戴了面具一样,去扮演一个冷面无情的倨傲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