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却笑着说道:“母亲这话差了。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妾,不可灭。若是香菱真个是儿子屋里的人,再有今个这种事情,不消咱家说,那人知道了香菱的身份,必然会惭愧赔罪。他若不赔罪时候,儿子自会寻了人上门问罪,为香菱出气。如今正是因为香菱是咱家的丫鬟,就算被人言语无力冲撞了,也断没有为了个丫鬟同朋友问罪的道理,故而只有自认倒霉了。”
薛姨妈想不到一向糊涂的儿子竟然能说出这般道理来,可见是对香菱十分上心,又惊又喜,心思不由得活络了,迟疑道:“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薛蟠闻言,喜道:“这本就是正理。儿子的这班朋友,别个不说,日常家往来,也都知礼数懂忌讳的。譬如说宝玉房里的丫鬟袭人,前日里冯大爷不慎言语里提起来,后来知道她果真被宝玉收了房,还赶着赔礼道歉呢。”
薛姨妈听了,似信不信,道:“你说的冯大爷,可是上个月曾来咱家的那个公子?看起来倒是个有本事的。只是宝玉什么时候把袭人收房了?你妹妹不知道听了谁的言语,这般混说,你怎么也信了?”
薛蟠跺脚道:“哪里是混说。我们在外面吃酒时候,我听得清清楚楚,宝玉脸都红了,再不会错的。倒也怨不得这府里风言风语,传得尽人皆知。”
薛姨妈沉吟半晌。她本以为贾家公侯之家,家风自然严谨,想不到也有这等暗渡陈仓之事,倒有些吃惊。只是这等事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也不是十分在意,只是叮嘱薛蟠道:“此事莫要告诉你妹妹。”
薛蟠笑道:“这种事情我怎么会说与妹妹听?母亲放心就是。只是香菱——”
薛姨妈叹口气说道:“容我再想想。你看你姨母府上的这些小姐们,是何等的气派。咱们家虽然不比他家,你妹妹一样也该有几个大丫鬟小丫头服侍,方过得去。虽说你妹妹素来是个省事的,但别人看着,到底不像。这些天正要多买几个小丫头给你妹妹使唤,还未买,你却又要把香菱要走了。这叫人看了怎么说呢。”
薛蟠赔笑道:“不过是买几个丫鬟,这还不容易?赶明等我得闲了,叫了人牙子来,送上十个二十个丫鬟,任母亲和妹妹挑选。”
薛姨妈摇头道:“再说吧。纵然新买了人,也要调.教了才能使唤。”
薛蟠见薛姨妈如此说,只得自去了,背地里暗把跟他的小厮拿来泻火。
却说薛姨妈和薛蟠说话时,宝钗本不在场,但服侍薛姨妈的一个小丫鬟名唤翠儿的,碰巧在门外头听到了。薛家的下人多半是敬爱宝钗的,翠儿也不例外,况且她年纪小,不论lún_lǐ纲常只是一味向着宝钗的,听了这话忙寻个空子跑来,向宝钗一五一十全都说了,末了道:“说多买几个小丫头换香菱姐姐呢。姑娘要早做打算才好。”
宝钗听了,含笑谢过了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有了主意。可巧当日厨房里有一道菜是椒盐猪手,是腌好蒸熟的猪手挂粉在油锅里滚过了,拿花椒粒炒香后磨成的粉末洒在上面配成的,又咸又香,又焦又黄,平日里是薛姨妈的最爱。因香菱当晚未用晚饭,宝钗问过厨房,将多的椒盐猪手捡了几块,又命盛了一碗汤、一碗饭并几碟点心一起放在食盒里,由莺儿捧了,主仆二人一同进了香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