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金桂大声回嘴道:“这天底下也没有做母亲的要把自己好端端的女儿逼得诰命夫人不做,偏要送到忠顺王府里当小妾让别人玩弄的道理!谁不知道您老人家心肠硬,惯会折腾人,你女儿那样会孝顺人的,你还给她想方设法派了个不孝的罪名逼她走呢,更何况我这等做儿媳妇的?活该受您老人家折腾了!”
薛姨妈气得浑身打战,一叠声地叫人把夏金桂去送官,又吩咐说要备轿,亲自到衙门去击鼓鸣冤,告儿媳妇不孝。薛家下人大多是被夏金桂收服了的,又素知薛姨妈无能,哪个肯把她的话当一回事,仍旧扫地的扫地,煮茶的煮茶,都忙着侍奉薛大奶奶夏金桂去了,哪个肯把薛姨妈的话真正放在心上。
薛姨妈想不到人到晚年,竟然是这种际遇,当下又羞又气,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心等儿子薛蟠回来,好好告夏金桂一状,叫他重振夫纲。想不到尚未等到夜里,却有常跟着薛蟠的长随匆匆忙忙赶来报信说,薛蟠在外头叫衙门的人给抓了,薛姨妈起初尚以为是薛蟠老毛病又犯了,打架斗殴误伤人命之类,气得捶胸顿足,谁知那长随却摇头说不是,说官差拟定的罪名是谋反。
薛姨妈大惊失,想不通好端端的,薛蟠这等人怎会和谋反连在一起。她哪里有什么主意,厚着脸皮问夏金桂对策时,夏金桂于宅斗骂街倒是犀利非常,但是遇到这等大事,立马恢复闺阁女儿娇怯本,哭的动静倒比薛姨妈还要大,只说自己命苦,嫁进薛家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又命人往娘家送信,叫人接她回去,她要往娘家长住。一时间,薛家人心浮动,乱作一团。
薛姨妈无奈之下,只得又跑到贾家去求救。贾家正在为自己的事情烦躁,本没心思理她,奈何亲戚情面,王夫人派了王熙凤过来,费了好一番周折,才把薛家的乱局给镇住了,回头寻夏金桂时,却是趁着薛姨妈去贾府搬救兵的时候,带着贴身丫鬟宝钗和几个娘家心腹收拾了屋里的金银细软跑了。当下王熙凤也无暇顾及这个,只发作了几个不听话带头闹事的下人,又催着贾琏出去打听情况。
贾琏接连去了数日,方回来吞吞吐吐说,这事还要追溯到几年前。说几年前薛家有个铺子的掌柜是天理教反贼,如今被捉了,供出薛蟠来。薛姨妈差点吓晕了过去,连声道哪里会有这等事。她于铺子里生意的事情全然不熟,急寻老伙计来问时,才知道还是薛蟠喜欢那龙阳之好惹出来的麻烦,说那反贼在薛家铺子做事时,薛蟠有意强迫那反贼的儿子,故而惹下冤仇,如今反贼落网,不期然竟将薛蟠攀咬进去。
薛姨妈闻言连声叫冤,只当是无妄之灾,又再三托贾琏代为疏通。贾琏却面有难。实在推脱不过,才屏退左右,暗暗向薛姨妈说清缘故,原来被天理教反贼反咬一口,只是明面上的事情。却是薛蟠平日同贾珍、冯紫英一干人等厮混,为那坏了事的义忠亲王老千岁一脉势力密谋起复。此事原本皇上心知肚明,只因顾忌太上皇和皇太后两位老圣人尚在,不好发作,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众人便料定纵使清算,也要待两位圣人仙逝之后了,不想天理教反贼一叛乱,皇家颜面大失,只怕那当今皇上亦是起了乱世用重典之心。底下的人心领神会,顺水推舟想借着天理教反贼的名义将这干人连根拔起。故而其余被天理教攀咬的人,不过使些银子,托些关系,轻轻放出了,上头却还指着薛蟠供出同党来,哪里肯放。
薛姨妈听贾琏说了这一番话,却是傻了眼。她心念急转,想起当日薛蟠跟着贾珍、冯紫英等人,珍珠如土金如铁,不知道填了多少银子进去,追问他时,信誓旦旦说在做什么大事,说要为她挣个诰命回来,可叹当时薛姨妈居然真的相信了,不料薛家银子花了大半,结果却盼来了锒铛入狱这种结局!
薛姨妈当下眼前发黑,晕倒在地。贾琏忙叫人送她回去。在贾琏而言,薛蟠死活尚是小事,但此事涉及宁国府及贾家世交冯紫英一干人等,却是大事。故而贾琏送走了薛姨妈,忙秉明贾政、贾赦,诸男丁一起到宁国府商议对策。谁知贾珍胆子大,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贾政来问时,一派泰然自若,还道他和冯紫英一干人等皆忠君爱国,自秦可卿死后,和义忠亲王老千岁一系再无干系,又说已经托了朋友,那薛蟠不日便能放出,叫他们静心等候结果,不必一惊一乍,反吓坏了自己。贾政等人闻言颇无奈,论辈分,他虽是长辈,但如今贾家的族长之位,却是贾珍那看破红尘的父亲贾敬早早传给贾珍了,故而贾珍若抬出族长的谱来,连贾政也压他不着。
荣国府诸贾无奈之下,只得派人通知了尚在庙里同道士们厮混在一处炼丹修仙的贾敬,又回荣国府关起门来商议对策。那贾赦在家时颇不受贾母待见,好端端的长子,世袭了爵位,贾母却叫小儿子贾政同她一起住正屋,贾赦反倒住在东边偏院。住所尚且如此,其余诸事可知,那偏心明晃晃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