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尽是一种大人不和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计较的神情。
柳依依仍然一脸不明就里的样子,胡外婆也不多解释,抱着孩子晃了一圈又进去了。少顷一阵饭香飘来,却是柳家吃中饭了,柳依依人跪在院子里,眼睛却忍不住眼巴巴往堂屋的方向望,越发显得可怜。
然而这中饭却没有她的份儿。因母亲胡氏说柳依依像个疯丫头一样,到处乱跑,唯记得吃饭的时候回来,简直是岂有此理,有本事吃饭的时候也不回来好了。因了这些理由,竟不肯给她留中饭吃。
顷刻饭罢,也没有人理会柳依依,胡氏抱着儿子径直往后头去了,胡外婆自去休息。柳依依腹中空荡荡的,双膝又酸又麻,趁着无人看见的时候,忍不住侧过头去,飞快地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泪水。
其实若是换了其他小孩子,这般打骂体罚,早晚闹出病来。然而柳依依既然是被那神秘灰衣尼姑挑中的,于根骨果然有几分不凡之处,竟然还能硬挺着。也因为柳家见偶尔打骂体罚一下,柳依依照样似个没事人般,也就渐渐习以为常,忘记了小孩子骨头嫩的道理,打骂越发重了几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依依只觉得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猛然间听得后院门响,回头看时,却见正是隔壁邻居家那个七八岁大的少年,姓张,行三,人皆唤作晨哥儿的,不觉讶然道:“你怎么来了?”想起自己仍旧在被罚跪,有些不好意思被外人看到,就忍不住想挪动双腿,怎奈跪久了,气血不通,一时半会竟挪动不得。
柳家祖上虽然阔过,然几代过后,旁系早已没落,如今不过是三进三出的院落,家中人丁亦是有限,倒也谈不上什么门禁。如今柳家的男人们皆在外头,胡氏和胡外婆皆在午后小憩,柳依依的姐姐被送到乡下小住,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不知道去哪里了,后院里静悄悄的,因此那晨哥儿从未上锁的后门一路溜进来,便宜得很。
晨哥儿见柳依依挣扎着要起身,忙疾走两步,上前扶起她,却不回答她的疑问,只从怀里取出一个油布包来,三下两下把那油布包打开,里头却是一只油汪汪的鸡腿,半个白面馒头。
“快吃了它吧,依依。”晨哥儿笑眯眯地看着柳依依,如是说道。
柳依依愣了下,脸刷地红了。她往后退了两步,离晨哥儿又远了些,这才问道:“你全知道了?”她虽然年纪小,却极要强,不肯让外人知道自己在家总是罚跪挨打挨饿。
晨哥儿却想不到她有这般心气,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柔声说道:“快吃了它吧,你一定饿坏了。”他也不过才七八岁大,对柳依依如此殷勤并非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纯粹对于美好的一种呵护。他就住在隔壁,又有什么八卦能瞒得过街坊邻居的?他自是知道从前的柳依依曾经如何受父母宠爱,如今又如何被人视若草芥。
柳依依眼圈有些发红,却摇了摇头。
“我才不要吃。”她倔强地说道,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我不叫依依了。我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我叫无依。”
晨哥儿愣了一下。“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无衣也是出自《诗经》呢,想不到你这么小年纪,就已经这么有学问了。将来若是大些,还不怕考个状元回来?”他安慰着她说道。
柳依依狠狠擦了一把眼儿:“是依靠的依,不是衣服的衣。你也不必哄我,我虽年纪小,却也是不愿被人骗的,女儿家哪里能考状元,若女儿家也能考状元,娘亲和外婆怎么会这般待我?”
“她们打我,骂我,不过是因为她们觉得我除了这里,别无去处罢了。”柳依依说道,恍惚间,她想起了那个让她心悸的灰衣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