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先生闻言大惊。先前被宝钗的丫鬟莺儿说破故事里的漏洞时,她不过是恼羞成怒,暗想这个薛宝钗果然老奸巨猾,不愧为奸雄一流的人物。如今待到被她指破身份,她却震惊之余,迷惑不已。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当铺的漏洞被她看破也就罢了,薛宝钗家里就是开这黑心的当铺的,想来自然清楚这里头的龌蹉行当。可是扮作男子装束这事,自己因为这个时代歧视女子,抛头露面不方面,由金兰姐姐出手扮作男装,期间也见识了许多人。无论是人老成精的刘姥姥,还是外头那些衙门里的官爷,没有一个看破的。薛宝钗凭什么认了出来?

她哪里知道,世间女子除了个别天赋秉异之人外,女扮男装少有不被人识破的。“同行十二年,不识木兰是女郎”只是个案,存在于传说中,而她那金兰姐妹显然也没有巧夺天工的易容手法,自然容易露出破绽。所以宝钗先前因家事所迫,不得已扮作账房先生时,也是只敢在自家铺子里走动,处处遮遮掩掩,都有一大堆家人簇拥着,只求大致过得去,并不敢做瞒哄天下人的想法。

至于先前许多人没有道破姚先生的女子身份,也各有原因。如刘姥姥之流的乡间村妇,平日里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待到见姚先生华衣美服,早被闪花了眼,纵使她行动间带着几分女气,也只会认为富贵人家的子弟正该如此精致娇贵。香菱呢?香菱倒是见过些富家少爷,知道富家子弟的精致女气和真正的女子大有分别,但因姚先生是外男身份,况且她又有几分仰慕他的学识,因此没说几句话就早低下头去,不敢多看,哪里能观察到这些细微之处?而衙门里的官爷们呢?许多人自家也有烦心事,衙门里又人来人往的,每日里都不拿正眼看的,又怎么会看出来?况且大多秉承难得糊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因此就算看出来了,也不会故意去说。

宝钗先前也未想到此处。但姚先生对她有成见在先,说话上甚是不讲究,没说几句场面话就要借钱,接着就直说听说宝钗和长公主殿下有交情,要烦她引荐。宝钗心中疑惑,心想长公主殿下和自己不过见了一面,哪里说得上交情?因此推辞了几句。想不到那姚先生越发没有分寸起来,大剌剌就开始大谈特谈世间女儿如何凄惨,他决意兴建女儿谷,宝钗理所当然义不容辞应该帮忙。

只因姚先生的这些言语过于突兀,和平日里刘姥姥等人的交口称赞截然不同,宝钗才暗暗留了意。宝钗对此道也算是驾轻就熟,很快就发现些许细节上的不妥之处,例如此人虽然压着声音说话,但激动时候声音尖锐等等,把宫中太监、天生异人、女扮男装几个可能性一一盘查了一遍,结果就不言自明了。

宝钗见姚先生终于目瞪口呆,安静了下来,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今个事多,言尽于此。我和刘姥姥、香菱还有几句体己话要说,却是不方面先生在场。先生要么出去转一转?”

莺儿忙笑着吩咐底下的小丫鬟:“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位女先儿送出门去?再给两串赏钱。哟,我说错了,不是女先儿,是女先生。哟,又错了,是姚先生才对。”

姚先生又惊又气,这才知道过于小瞧了薛宝钗,她并不是个容易拿捏的主儿。姚先生也知道这是宝钗的地盘,在此地多说无益,不定会吃什么暗亏,也不等人催促,一拂袖走出屋子,一路气鼓鼓出了绸缎庄,倒也没人拦她。

这边刘姥姥和香菱早跪下赔罪,都说:“实不知她竟是这般,不知道她是发的哪门子疯。”

宝钗忙笑着扶起,道:“你们连她是女子都不知道呢,怎么会知道别的,我又怎么会怪你们。”又道:“这个女先生说话倒有几分意思,只是太过偏激冲动。她那主意,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十成里倒有九成是不能成事的,说不定还会引火烧身。刘姥姥你这样的明白人,我自然是不怕的。香菱断然不可被她迷惑了去。”

香菱忙不迭答了一声“是”,接着又说道:“这个人最不该对姑娘无礼。只是她虽然说话行事都古古怪怪的,倒是有些好点子。上次给姑娘尝的黄金丝,就是她想出来的东西。后来我们用甘薯试着做了一下,也好吃得不得了呢。本来还盘算着要开家小铺子,现在……”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宝钗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这个倒是不妨。既然是这等美味,总不好敝帚自珍的,理应拿出来让人品尝才是。你有心和刘姥姥一起做个小本买卖,开个点心铺,自然也是好的。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尽管开口。生意上有不懂的,要么捎信问我,要么请教请教这里的掌柜。”

香菱神态安稳了些,却仍有几分犹豫。

宝钗看出来了,就问道:“还有什么为难处,索性一起说了罢。你离了我不过这半年多,怎的越发不爽利了?”

香菱只得开口道:“原先那铺子里,算姚先生的三分本钱。她说,她手头虽无现钱,但只凭了她经营上头的手段,偶尔出那么一个两个点子,保管我们受用不尽。这叫什么技术入伙。”一边说一边偷眼看宝钗的脸色。

“凭了她经营上头的手段?”莺儿在旁先冷笑了一声,“就凭她编故事的手段吗?”

刘姥姥踌躇着说:“都是我老婆子眼拙,没看出来这里头的门道,被她哄骗了去。其实这当铺里的规矩我们也都熟得很,只是不知道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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