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初起的朝阳往回走,一路上走得意兴阑珊,知道为什么,却懒得去想。在这昏暗相间之时,街面仿佛被一缕霞光荡平,既没有人迹,也没有异类,我只能听见自己刻意踏出的脚步。
假如放开神识,天地尽在我掌中——孤苦无依的感觉像是无病呻.吟。
我也并不孤苦无依。时至今日,我手握世间至理,我执掌无上权柄,我一念可定生死。这些以往听起来很酷的台词,变成沉甸甸的真正可触碰、可感知的东西,且为我所有。
我对别人说在你们眼里碌碌众生不过蝼蚁,却没告诉他这样的想法其实还很肤浅,因为凡人不可能真正拥有权力,最多距离权力足够近,近得凡人认为自己拥有它。
可真正的权力是不需要玩弄心计和手段的,它不需要权衡利弊,不需要斡旋转圜,不需要利益周旋。它是种直白得一目了然的力量,深邃而纯粹,就像春天万物复苏冬天大地沉寂,它是“天道”的本质,是“规则”的细节,是不容许辩驳和质疑的真理。
但我走在路上,听自己的脚步,却忽然为一首诗怅然若失。
——我打江南走过,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原谅我不是归人,我只是过客。
开着隐身到家门口才取消,我开锁放回卧室,然后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空调。不一会儿,浴室的门轻轻开了,我的其中一位租客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与我对视时登时定在原地,玉白沾水的胴体上缠着黑发,在冷风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僵了一会儿,在我毫无掩饰的目光下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臂上护住胸,若无其事地穿过客厅回到自己的房间。
无愧于校花之名,她浴后就仿佛妆容盛丽,面若桃花,身体纤秾合度,增一分显丰腴,减一分嫌枯瘦,收束的腰线和乍然放开的臀部曲线,像穿着蓬蓬裙一样夸张的对比,走动时腰肢水藻般的波动简直是一场视觉盛宴;肩膀带动两片翅膀般的蝴蝶骨前拢,背脊中柱深深地凹下去,阴影水珠一样滑下,又在腰窝凝聚。
她搭在手臂上的四个指头尖都是粉色的。
……对了,校花她的专业是物理,为人相当腼腆害羞,据我的了解,以后但凡我在这里,她应该都不会出来了。
何必呢,同性之间还这么斤斤计较,我喜欢的姑娘又不是这种款的。或者不如说我喜欢什么人没有定式,随心而定,在我这里没有日久生情的选项,只有一见钟情,要是我第一眼对一个人没感觉,那就永远对这个人没有感觉。
几天后,大学城里所有大学都放假了,三个租客也陆续回了家。北郊少了这些年轻而吵闹的声音,就好像突然到了暮年,一天二十四小时要休息二十小时,宛如一座空城。
我习惯这样的空旷,却不喜欢这样的空旷。
人们总是说时光的流逝像水一样,奔流不息,从不回头,但我的看法与之不同,我觉得时光像是蜂蜜或者乳酪,保持粘稠或者半凝固的状态,甜蜜,然而毫无新意。
也可能是我经历的太多,把新意的标准定得太高。
在家里渣了一周游戏后,我还是听从内心出门闲逛,第一站就是暌违已久的市中心广场。
不是我自谦,这个广场是真心烂。设计奇葩导致排水是经年大患,绿化图案左看右看怎么看都像是章鱼,各种设施都是年久失修的破烂货色,要不是有一个大型超市撑着人流量,周边还有无数无照经营的小吃摊吸引本地人,这地方能在日上三竿的时候营造出鬼节的氛围。
我到广场时差不多正好是午饭时间,顺着一路的摊子买下去,拎了满满当当的烧烤煎饼土豆臭豆腐奶茶出来,浑身飘香心情愉快,由衷感谢修真让我不会吃坏肚子。
虽然修行到我这种境界,吃东西已经不太能打动我的舌头了。道理就像是有些人对辣椒敏感有些人对姜蒜敏感,我的舌头对灵气最为敏感,吃什么都先吃到灵气,没有灵气的东西我当然也能欣赏味道,可还是缺少什么……缺少吃东西时的饱腹感,就像把食物嚼一嚼然后再吐掉。
这样的情况下对我来说就没有“饿的时候吃什么都香”的概念,只有味道可以征服我,而我也可以很负责任地说,现代食物尽管五花八门种类繁多,却没有几个会像古代的厨师那样,一代又一代地研究厨艺、传承厨艺,一个家族花上数百年钻研菜品的巅峰。
我吃过的最美味的菜在皇宫,但令我惊奇的是,我吃过的最好的菜,还是现代粗制滥造的街边小摊。
我发觉我真的是个老人了,未来对我来说虽然不绝望,却也没什么希望。我不停地往前看,任何时间段我都在往前看:刚穿越时我怀念穿越前,被抓后我怀念刚穿越时,逃脱后我又止不住想起被抓的日子,再然后我修炼魔功得道渡劫回到现代,现在我又开始回忆修真界的生活。
有时候我震惊于自己的黏黏糊糊不干不脆,天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黏黏糊糊不干不脆的人了,可是我又觉得自己的软弱和犹豫情有可原,因为我的人生总给我“要右手还是要左脚”的提问,叫我不得不黏黏糊糊不干不脆,不得不左右为难。
我也很难不后悔,很难不去回想自己丢弃的无数个“左手”和无数个“右脚”……尽管每一次想起都是血淋淋的、崭新的疼痛。
听起来像是自夸但是……在我还完整的时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