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从锅内舀了一勺水,凑近鼻端一嗅,“这便得了。”
风灵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土陶碗,舀了一碗先递给了拂耽延,余下的众人分饮了,果然不似方才那般涩口,虽还有些咸苦,但总还能入口。大伙儿渴了许久,顾不上那么多讲究,连烫嘴也浑不在意,直饮了个畅快。
阿六又煮了两锅,好教大伙儿将水囊灌上,这才放了骆驼去饮。
风灵命人将躺着的高昌小郎抬起半身,端了碗放凉的水,一点点地往里灌,起初他还昏昏沉沉地紧咬着牙关,送不进水去,教水润了一会子之后,求生的本能令他慢慢松开了牙关,小半碗水顺顺当当地灌了下去,只是仍旧不醒。
连灌了他三碗水,又歇了一会子,勉强额头上的火烫消下去不少。府兵挖水坑时,挖出了几只黑蝎,风灵眼中一亮,如获至宝地将那几只张牙舞爪的毒物丢进咸水中煮透,掏打成泥和在水中,又喂了他两次。
至次日拂晓时分,风灵守在高昌小郎身边正睡得瑟缩成一团,迷迷糊糊中忽听得有人细弱地唤“姊姊”,她只当是自己梦中幻听,不想过了片时,身上的毛毡被人轻轻扯动了几下。
她倏地睁开眼,却见高昌小郎正睁着眼,迷蒙地望着她。
风灵自地下一跃而起,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已无烫热,面色也不似昨日那样土灰难看。她双手合十,嘀嘀咕咕地仰天敬谢。
“姊姊,我渴得紧。”那小郎气息虚弱地向风灵讨水。风灵忙将皮囊拔了塞,递将过去。
他一口气儿饮足了,神气恢复了不少,目珠也渐亮起来。“姊姊,你们怎走到这儿来了?”
风灵高昌话并不精通,比划着道:“没水吃了,骆驼带着咱们来的。”
拂耽延觉醒,听见动静走过来瞧。那小郎一见他情绪激动起来,强撑着要起来,一面飞快地说些什么。风灵听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听了个大概:“他大约是感激你替他们村寨诛杀了那突厥人。”
拂耽延摆了摆手,“你告诉他,他若真心感激,便赶紧带路,引咱们出大沙碛为要。”
风灵将话通传予那小郎听,小郎支起身子,四下环顾了起来。众人皆知风灵花了大气力将他救回来,正是指望着他领路,他若不能,最后的希冀也便灭了。
小郎捂着伤口凝神细想,不时观望,一旁所有的眼睛都聚拢在他身上,心皆提吊至嗓子眼。风灵的手在衣袍内紧紧攥成了拳头,手心里满是湿冷滑腻的汗水。
他脸上突然现出了了然的神情,用力点了几下头,“我认得此处,不过半日便能出去。”风灵闻言浑身松懈下来,来不及通传予旁人听,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往下滑去。
耳畔最后听见的声音是拂耽延焦急沙哑地唤着她的名,仿佛还夹杂着部曲们“大娘,大娘”的疾呼。风灵脑子里在说:“我无碍,不过累得狠了,容我睡一睡。”可话还没能说出口,拂耽延身上她所熟悉的气息,将她整个人裹进了一片安宁放心的境地,她眼皮沉重,无力再动弹一下,放任自己在他的环抱内昏沉了过去。
待她重新睁开眼时,周遭满眼黄茫茫风沙已瞧不见,她手上传来一下尖利的酸痛,下意识地想挥手却被人牢牢按住。
“莫动,医士正替你扎针。”醇和沉稳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她掀起眼皮侧头一瞧,拂耽延金褐色的目珠正在她上方,灼灼地注视着她,深陷的眼窝将他眸色衬得越发深邃,风灵一时看住了,倒也乖乖地不动,随医士在她手上下针。
隔了片刻,医士恭恭敬敬地说道:“官家放心,娘子只是一时劳累过甚,脱了力,幸而身子骨底子极好,好生将养些时日,并不碍什么。”
拂耽延亲自将医士送了出去,风灵从矮榻上坐起身靠着,听见他在屋前嘱咐人跟去医馆取方抓药,转身又回了屋子,在她床榻边坐下,握了握她的手。
“可有去见我阿兄的那位商友?棉籽可购得了?”风灵一迭声地问了下来,”棉籽可不等人,我不过歇一歇便好了,不必你陪……”
话未说完,便见拂耽延的脸靠了过来,近得根根睫毛清晰可见,她心中骤然发紧,忘了后面要说什么,连一句整话都说不上来。他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烘得她只觉自己软化成了一滩糖水。
风灵闭了眼,嘴唇微微轻颤,等待下一息将至的缠磨。然,一息,两息,三息,预料中的亲吻缠绵竟未如期而至。
拂耽延倏地离了她,从榻上起身,坐到了一旁的一张高椅内。风灵睁开眼,手按住胸口“扑通扑通”跃动的心,错愕地望向他。
“棉籽已购妥了,只单等你醒转过来,便好准备着回沙州。”拂耽延错开眼,突又说起棉籽来,神情却有些不大自在,倒像是有意掩饰方才瞬间的失控。“那胡商听说你到了西州,命人送了帖子过来,大约是要宴请你一回,你人才刚醒,身子还不便利,若不愿去,我替你去回谢了他。”
“万万不可。”风灵惊呼了一声,注意力果然从方才那令人尴尬的,半途而废的亲昵中转出,正色道:“我的好都尉,千万不可回他,你回了他,便是断了我好大一桩买卖。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