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过了大半,晚间寒风一起,风灵便仿佛重回了莫贺延碛天寒地冻的夜。说来也是古怪,屋内银炭暖炉,软衾厚被,可她时常在夜间忽然醒转,只觉后脊背一片凉意。
起初不知是为何,某一夜猛然惊觉,许是对那莫贺延碛中夜夜从背后拥着她的温热胸膛上了瘾。风灵在黑暗中长长叹息一声,原来心教人占了去并非什么好滋味儿。
她无奈地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好教空落落的后脊背紧压住床榻。
那一夜说来也是诡异,风餐露宿尚且阻挡不住她倒头便睡的习性,可眼下任凭她在床榻上如何翻来覆去,就是难以入眠。
外头又黑又冷,似乎整个敦煌城都在沉睡,沉得容不下一丝一毫响动,有一种静谧至极的可怖。
风灵闭上眼,只觉烦躁,睁开眼又是不见一物的黑暗,心里发慌。她摊开四肢平躺在床榻之上,在睁眼与闭眼的挣扎之中,隐约不安总觉宅院内进了什么不该进的。
无奈之下,她半阖了眼,默诵了大半夜的佛经,勉强支撑至天光微明,便再躺不住身,取了毛氅裹在身上,悄悄儿地开了屋门。
一推开屋门,眼前的情形令她吃惊得张大了眼和口,直至猛灌进两口冷风,打了冷嗝,才明白过来。屋外银装素裹,竟是落了一夜的细雪。
沙州极旱,雨雪稀少,风灵幼时跟着爷娘来,不曾见到过沙州有雪,而今来了此地第三冬了,才头一次看见雪景。大约,夜间的不安,便是因这场雪罢。
她登时雀跃欢欣起来,裹紧毛氅,跳出屋门要去找佛奴来看。她快步走下木阶,一脚才踏地,便觉脚下一滑,险险滑到在地,一件硬滑之物硌在了她的脚底,正透过她的软底靴抵住她的脚心。
风灵疑惑地俯身,一段黄灿灿的物件半掩在雪中。她拂去那物件上掩盖着的积雪,只一眼,她便真跌倒在了地下,失魂落魄。
雪窝子里躺着的赫然是那支鹿形金簪。
金簪一头的鹿角上系着一片布条,风灵伸手去取,碰到那早已****的冰冷布条时,手指头不由瑟缩,只觉一阵强烈的恶心,仿佛触碰到的不是一片湿冷布条,而是一具溺水而亡的尸身一般。
“大娘?”从内院东厢房内打着哈欠走出来的阿幺,第一眼瞧见一片白茫茫的雪景,很是激越,第二眼便望到风灵坐在木阶前,一脸惶然地盯着门前的雪地发怔,身上的毛氅滑落在了地下。
“大娘?”阿幺又唤了她两声,仍不见她有回应。她刚想上前去看她,却见她抱着毛氅猛然自地下跃起,提裙飞奔向外院,一壁跑一壁狂呼:“大富!大富!”
阿幺不明就里地跟了出去,一清早怪异的气氛令她心慌,开口自然而然地大声唤佛奴出来。
佛奴与阿幺几乎同时赶到前院,风灵正蹲在地下,推搡着卧地不起的大富。二人上前一望,只见大富闭着眼侧躺在雪地里,身上已积了薄薄一层雪,一条彤红的舌头从尖牙参差的口中伸出来,软趴趴地耷拉在地下。
“大娘,这……”佛奴硬是将蹲在大富身旁的风灵拉起来,阿幺忙将她撇在地下毛氅拾起,披裹在她身上,握住她冰冷的手。
风灵转过脸,额角上竟滚落了一颗汗珠子,阿幺伸手一拭,触手冰凉。
她的衣袖中落出一件金黄色的东西,落入她冰冷泛白的手掌中,向佛奴摊开。“昨夜有人在我屋前放了此物,悄无声息,我竟丝毫未查。我不查,可大富必定觉察,昨夜我亦未闻大富的动静。方才我怕……怕大富遭了什么不测,所幸,它不过是教人下了些mí_yào。”
佛奴抖着手接过风灵手中的鹿形金簪,湿冷的布条上未及化开的墨迹,分明写着:遗落土崖,完璧归赵,莫失莫忘。
阿幺早已骇得筛糠似地颤抖起来,细声道:“大娘……大娘,这要如何是好?”手却紧紧拽着佛奴的衣袖。
风灵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向佛奴一伸手:“给我罢。”
“作……作甚?”佛奴紧张地向后退了小半步。
“问的什么蠢话,自是送去折冲府。”上一回这支金簪鬼使神差地出现在风灵手中时,她心中的惊惧不比阿幺少,且无处可诉,便是交予了康达智保管亦不得安心。至今时今日,她的底气较之昔时,壮实了不止一般二般。
佛奴恍然初醒,“对,对。”忙将那支烫手的金簪子递到了风灵手中,也不必吩咐,转身备车去了,要离去时才觉衣袖被阿幺紧握在手中,握得甚紧,他一颗将将安稳了一些的心瞬时一软,自觉肩臂上生出了不少气力,足以担起阿幺的惊恐。
他在阿幺紧握的手上轻拍了两下:“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自乱了阵脚。快平了心,打水予大娘梳洗梳洗,换件衣裳,尽快将那物件送去折冲府为要。”
阿幺咬着唇猛点了两下头,松开手,果真往后头厨间打净面的热水去了。
半个多时辰后,风灵急切地自车上跃下,然戒备森严的折冲府大门,却教她吃了一惊。朱漆大门紧闭,墙根下戎装持戈的府兵三人一组,将整个折冲府围得严严实实,俨然一副要出征的模样。
风灵怔怔地立在路口,拼命回忆前几日见拂耽延时他可有说过要出征的话。正呆怔间,马蹄声由远及近地响起,风灵循声望去,正是韩孟领了五六骑从城门那边过来,铁盔重甲,皆肃穆凝重。
马近路口时慢了下来,韩孟见了她不似平素那般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