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通化门行人果然越少,再行一段,隐约有水流声,还有些女子嬉笑说话声。将近龙首渠,路边有了几处贩卖水灯红烛的商贩。
风灵在一处摊前挑了只寻常的莲花样水灯,卖灯的妇人抬头见拂耽延与风灵二人,吃了一惊,转眼又抿嘴一笑,娴熟地替她将红烛固在灯内,“小郎君拿好了,可要点灯?”
“不必了。”拂耽延予了她钱,扭头便走。这卖灯妇人似笑非笑,很是了然的神情,教他不甚舒适。
河渠边有不少旁人留下的红烛,风灵就着那红烛将灯点燃,周遭有窃窃私语,她侧耳细听,只听得有人笑道:“如今这世道当真是……开化。”又有人道:“郎君相亲,难不成还能婚配,要来此放水灯?”
风灵低头瞧瞧自己这一身的男子胡袍,仰头望向拂耽延憋不住笑出了声,把周遭私语的几人唬了一跳,皆闭了口,放各自的水灯去了。
拂耽延想起方才卖灯妇人的神情,原是当做两名男子相携来放祈福求恩爱的水灯,他亦跟着低声笑起来。
风灵鲜少见他笑成这样,一时看呆了,若非杏叶在旁,她当真是想伸手摸一摸他笑起来煞是好看的面庞。
“咱们往人少一些的地方去放。”拂耽延拉起还兀自呆怔的风灵,换了个僻静处,倒是换了杏叶尴尬不已,她料想他二人必有些体己私语要讲,有她在终究不妥,踌躇了一阵,终是捏了个由头,跑开了去。
风灵将荷花水灯轻轻推向水中,杏叶不在,周边无人,她那点子羞涩也便迅速散去,指着水灯向拂耽延嬉皮笑脸道:“灯要漂远了,你要求什么,赶紧求罢。”
“此处向来都是女子祈福,该你来求才是。”拂耽延捏住她的手指收回自己胸前。“你要求些什么?”
风灵歪着脑袋,半真半假地思索道:“你瞧,如今我年纪也不小了,双十有一了,若再不赶紧教人聘娶了,怕是要人老珠黄了呢,岂不更无人肯要了,我便要求神早日使那位良人将我娶回家才是。”
话音甫落,空中“嘎……嘎……”数声,两人抬头望去,见是一行秋雁在夜空中飞过。
“差了一个奠雁礼罢了,这便有了。”拂耽延仰头目视着掠过天际的那行大雁,“你可会嫌如此行礼太过简陋?”
河渠中星星点点地散布着红色水灯,落在他眸子中成了两小团火苗,初秋微凉的夜风吹得刚刚好,风灵心神迷离,辨不清是梦魇幻觉还是真境。她伸了一只手,轻抚上拂耽延的面庞,面上的温热让她确定自己并非在梦境中。“旁人成礼不过一双大雁,咱们有整整一行,怎会简陋?”她模糊迷蒙地答道,那些话仿佛并非出自自己口中。
“自此,你莫再回內苑去了。我自去向圣人道明,我亲见了你爷娘族人,带回了你顾氏的族谱,你并非那位逝去多年的汝南公主,你是我的妻室,且有沙州官媒同你父亲落了字的婚帖。不论圣人如何罪责,我都受着。你与柳氏父子有怎样的仇怨,也皆撂开手,莫再理会,那些洗冤报怨的事,我替你做。”拂耽延扳正她的肩膀,注视着她游离的眼神:“你应了我。”
“好。”风灵随口答应,实则并未将拂耽延的话全听进脑中,她尚在恍惚,反复确认,适才这就成了奠雁礼,将自己嫁了出去?分明盼等了许久,怎就是秋雁一飞而过的功夫,便成了,怎会恰好就有一行大雁飞过。
杏叶说此间有供奉神仙的土庙,难不成当真这般灵验,她虽未认真许愿,但心中所想神仙皆明了,忽地遣了一行大雁来为她行礼。
拂耽延未料到她的这声“好”应得如此干脆,心里欢喜,抓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起,也不顾此刻风灵是男子的模样,将她紧箍在怀中,又引来几道窥视异样的目光。还是转回来的杏叶觉得脸上挂不住,小声提醒他们时辰晚了,该回去了。
回怀远坊的途中,杏叶乍然得知了方才的那一场奠雁礼,几乎惊得魂飞魄散,缓了好一阵,才战战兢兢地问道:“那合卺酒呢?”
“往后再补上。”风灵脑袋尤一片混沌,语焉不详,拂耽延干脆地替她回道。
杏叶本还想说,左右明日无朝,是否要在家中补个典仪。可一想拂耽延并无父母族人,风灵的爷娘亲族也俱在江南道,行那些个虚礼又予谁人看,如此想着,她便也罢了。
归家已交三更,风灵在净房洗漱过后,裹着夹帔回至房内,拂耽延已在内室等着。杏叶向他行过一礼,退出屋去。
风灵撤去夹帔,却立在被衾铺展齐整的睡榻前犹豫着。
“走了大半夜的路,怎的还不想睡?快些睡下,医士嘱过,太劳神不利补养气血。”拂耽延走上前,催她快些安歇。
风灵低着头,细声问道:“今晚你还要在书房歇觉么?”
“自然是要寝在此处。”他张开双臂,有意不去看她绯红的脸,“不替你的夫君褪袍?”
风灵不发一语,垂头替他解下腰间的蹀躞带,又微微哆嗦着手腕去摸他衣袍上的系带。拂耽延瞧着竟觉甚是有趣,平日里她总不打正经,二人独处时,她言语中还颇有些轻薄调弄之意,未将她同寻常女儿家看作一类,却不想当真到了此时,羞怯紧张发抖,一般女子该有的,她一样也不缺,羞得连耳廓都沁出血红的颜色来。
风灵手脚从未像今日这般不利索,一会儿踮脚一会儿弯腰,一通忙乱,几件衣衫脱得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