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人声乐声中阿幺仍在她耳后絮絮地说着什么,风灵已听不进一字,拂耽延的神色愈发确证了她的猜测。
每一息都变得极为缓慢,身边的每一声呼吸都仿若自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向更远处飘散,她的耳中只听见马匹发足狂奔的声响,和那撕心裂肺的“突厥人来犯”的疾呼。
她顿然觉醒,一把攥起阿幺的手,返身向康氏夫妇所在的蓬障挤回去。
“阿兄,阿兄!”风灵一面挤一面举手挥舞,奋力高呼,“快带着阿嫂归家。”怎奈隔得不算近,康达智虽能望见她满脸的焦急,却不甚明了她在说些什么。
直至有人喝停了鼓乐,遣散了台上的音声儿们,康达智恰恰听见她喊出的“归家”二字。
他一望风灵的神色便知不好,当下也不问缘由,扶起米氏交予随行的部曲,“速速护着你们娘子回永宁坊!”
康达智目送了米氏与家中部曲走出篷障离去,转脸刚要唤风灵快些过来,却见一名县衙的差官跑上高台,双手拢在嘴边扬声高喊:“突厥人来犯,诸位乡邻尽快各自归家,关闭门户,无事莫出……”
台下观舞的民众呆愣了几息,顿有反应快些的醒过味儿来,也不知是哪一个先喊出了声:“突厥人来了!”这一声犹如爆竿,在人堆中猛地炸开,原就拥挤不堪的人群因慌乱惊惧整个乱作一团,霎时将那差官的声音吞没。
男人高呼,妇人哭泣,孩童惊闹,涌动的人流似相互撞击的潮水,再辨不出谁是谁。康达智哪里还能寻到风灵的身影,他站在略高出人群的篷障内嘶声力竭地呼喊风灵的名字,所喊出的每一声都即刻没入喧天的吵闹中,了无踪迹。
留下的一名康家部曲见康达智未走,亦不敢先走,眼见着别家篷障内的阿郎娘子们都已在家仆部曲的护送下离去,心里头愈发的急切起来,一个劲地劝道:“阿郎,咱们且先家去听信儿。顾小娘子身手不差,总能顾了自己周全。再者许是已叫她家的部曲接回了家也未可知。”
“说的什么浑话!”康达智暴喝一声,转脸瞪着身旁的部曲,“身手再好也是个细幼的小娘子,待起了踩踏,怎抵得住?且下头乱成这样,她家部曲如何进去寻人!”
那部曲见康达智急怒攻心,垂头也不敢再言语。
“你快些回去,多带些人来,便是翻了这条街,也要将她找出来。”康达智几乎吼着下了吩咐,不等那部曲反应过来,他便将胡袍的袍裾掖入腰上的革带中,下了看台,硬挤入惊慌失措的人群中,高呼着风灵的名字。
挤得整个后背皆被汗水****,他方挤行至方才望见风灵站立的地方,前后左右的人仍在不断地涌挤,已有体弱年老者被推搡至地下,惨呼嘶叫越来越多。
任是他那样的高壮身板,也要拼尽全身大半气力方能站稳。举目搜寻了一番,又放声大喊了几次,仍是不见她的踪影,康达智后背的汗水须臾间凝成了冷汗。
忽然间康达智的头顶传来高亢的令声:“停步莫动!”
他仰头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原供音声儿们献舞的高台上站了两排府兵,齐齐地以军棍击地,每击一下便发出沉重的“吭吭”声,又齐声号令“停步莫动”,一遍遍地重复。
将将还乱成一锅粥的人群渐渐平息下来,于百姓而言,兵临城下的突厥人可怕,坚甲利刃的府兵亦叫人胆寒,遂各自停下了奔逃的脚步,放下了推挤的手,惶惶地抬起头,注视着高台上的兵将。
领头的郎将正是拂耽延身边的韩孟。拂耽延早已飞驰回军营集兵,韩孟则奉了拂耽延的令,领二十兵卒列队于台上,不断齐声高呼“停步莫动”,震慑住惶遽失控的民众,再协同张县令将他们疏导出这片空地。
“阿兄,阿兄!”虽是有些嘶哑,康达智仍立时便听出了是风灵的声音。他循着声音转过头,果然见一身糟乱的风灵拖着同样狼狈的阿幺在不远处向他招手。
人流慢慢疏散开,康达智终于缓缓挪到风灵身边,见她发饰散落,衣袍破损,细嫩的脖子上还有两道抓痕,总算人还齐整完好。
他打从心底里长叹着暗暗念了一声佛,亏得菩萨保佑,这位小祖宗尚且安好,如若不然,自己纵是万死也无颜面对义父母。
不多时康达智领着风灵回至永宁坊,米氏正在前堂焦急盼望,见他们好好地回来,一下瘫坐在高椅中,直抚心口。
康达智一口气饮下半壶的温茶,大口喘息了一阵,半晌说不上话来。
屋内静得发闷,家仆也罢,米氏也罢,都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风灵亦默然由着米氏与阿幺替她换了袭外袍,重新梳过发辫,憋了许久,终是忍耐不住,小心探问:“阿兄,你说那些突厥狼崽子可入得了城?”
康达智摊开巴掌揉了揉脑袋上蓬乱的卷发,摇了摇头,“以往统叶护可汗在时,突厥人只在城外的乡野里掠些人力牲口,再就是近旁小镇抢些财帛米粮越冬,未曾有哪个部落胆敢进犯城郭。如今突厥人连年内战,各部散乱无人管束,盘踞商道也就罢了,竟还敢犯大唐边境。”
米氏所想原同风灵是一致的,见康达智答非所问地抱怨了一通,却不答她话,心下更焦,“你且说咱们该如何是好?那延都尉若是个得力的便是大幸,万一,拦挡不住,咱们也该早作打算不是。”
康达智顿了一顿,踌躇道:“也不知是哪一部的人马。有几个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