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边已经开始出现鱼肚白,江宁与韩致远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那山林间肆意吞噬的火龙,都有点儿懵。
江宁忽然想起来:“是那头狼。”
时值金秋,山上的草木都已经开始凋零了,天气也十分干燥,这样的环境,就算是落一粒火星都有可能成燎原之势,更不要说那头狼带了一身的火窜入了山林中。
山火大概已经烧了好一会了,从左边一直蔓延过来,他们大致估算了一下,足有四五百米长,被烧过了的山头黑乎乎一片,还冒着浓浓的烟,看上去就好像被洗劫过了一样,显得尤其凄惨,满目苍夷。
漫天飘着草木的残余灰烬,洋洋洒洒的,这景象,就算是韩致远也有点傻眼:“怎么办?”
这么大的火,凭着他们现在的情况,是根本无法扑灭的,江宁退了几步,将正在燃烧的山林全局收入眼中,他看了看,指着还没有被烧到的山,开口道:“我记得那边是河。”
也就是说,烧完这最后一点,就没了……
为了确认这个猜测,两人又借着微亮的天光过去查看,连绵的山势果然在河边戛然而止,山火到了头之后,也渐渐熄灭了。
江宁这才与韩致远一同回到村子,刚进村口,韩致远立刻抓住江宁往旁边一躲,村子里来了陌生人,还不止一个,少说也有十来个,他们分散开来,正在挨家挨户查看,遇见屋门紧闭的就敲几声,大声叫嚷,屋门大开的就直接进去了。
这些人行迹十分可疑,两人看了一会,准备等他们离开之后,再回去民居。
然而直到天色拂晓,那群闯入村子的人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江宁微微眯起眼,借着天光,仔细地打量着他们,迟疑道:“我怎么觉得这些人,有点儿眼熟?”
天色渐渐的亮了,太阳也爬上山头,露出懒洋洋的半边脸来,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了,江宁脸色一变,那些人竟然全部是兵士打扮,与之前在城里抓他们的兵士装束一模一样!
望着那群兵士在不远处大声交谈着,持着长矛走来走去,间或有人在搜查民居,江宁心里不由就有点没底,这不会是来抓他们的吧?
韩致远冲他竖了食指,示意他别说话,便拉起他沿着村子后面的小径走去。
然而村子太小,几次都差点碰上那些兵士了,幸而有惊无险,两人又到了常公家的后院,一天之内,人家的后院墙就爬了两回,江宁也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感受,只觉得啼笑皆非。
这次他敲了门之后,常公很快就开门了,两人进了屋子,韩致远开口问道:“常公知道外面那些人是做什么的吗?”
常公抬了抬眼皮,回道:“调查山林起火的缘由,再有,宿州城内逃走了两个感染疫病之人,要抓回去。”
两人心里顿时都是咯噔一下,果然来了!
江宁定了定神,朝常公拱手作揖道:“请常公帮我们。”
常公也不多话,简短地道:“跟我来。”
他带着两人进了侧屋,屋子里堆放了许多书籍,正是他们看见的那一间,常公从书架的小匣子里抽出几页纸来,提笔在其中一页上面匆匆写了几句话,然后折叠起来,装入一个信封内。
剩下的一页纸被裁成两半,常公在上面各草草写了几笔之后,从匣子里摸出一个章来。
那章足有成年人半个手掌那么大,分别盖在那两半纸上,风干印泥,连同书信一并递给江宁,快速嘱咐道:“你们沿着罗水河往下流而去,顺流行二百八十八里,约莫两日路程,就会到桐城,取公验通过城门,入城之后,去六水巷子找一位姓刘名良吉的人,将书信交与他,他看了之后,自然会为你们作安排的。”
他说完,又找出一个包裹,递给他们,道:“里面是一些干粮,足够果腹了,你们这便上路吧。”
韩致远接了包裹,道:“我们烧了山,既然有人来调查,您不与我们一起离开吗?”
常公笑了一下,摆了摆手,慢慢地收起木匣子,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道:“若是想走,我也不会留到今日,人老了便会怕,算了,与你们说这许多做什么……你们走罢……”
他见江宁还要说什么,便转过身,将匣子放回书架下,道:“放心,他们不能拿我怎么样的,但若是他们发现你们在这里,说不得就顺便要将我抓回宿州城了。”
江宁一怔,忽然想起,在外面那些兵士口中,他们现在是被感染了疫病的人,若是让那群兵士们发现,以他们之前表现得不由分说的行事方式,只怕也会将常公一并带走。
就在这时,院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有人进来了,然后脚步声一滞,约莫是看到了院子里满地的血迹,顿时低低惊叫起来,那脚步声又迅速离去。
常公走到窗前,往外看了看,回身道:“趁现在,速速离开吧。”
江宁与韩致远对视了一眼,只好与常公匆匆告别。
临走时,常公忽然叫住他们,略带迟疑地摸出一封信来,道:“你们……若是日后见到一位叫常子晋的年轻人……便帮我将此信递交给他。”
递了信,常公便像是松了一大口气一般,骨子里的精神气也随之泄去了,他转过身,身形显得愈发佝偻,冲两人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两人向常公告辞之后,便悄悄避开那些兵士,沿着罗水河往下流而去,按照常公的说法,沿着罗水河,需要走上两天,就会到达桐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