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琴笑道:“好小气!就这一小坛,只怕不够我一个人的。好歹再多给些。”宝钗道:“原是我不知这个到底好不好,是以不曾多做,就只有这些。待明年石榴下来的时节,我多多地做了再给你合你林姐姐。”宝琴闻言只得罢了。一时几人吃酒说笑,又行了一回令,方才撤去席面,又掷骰子顽笑不提。
及至晚间黛玉回去,便将贾政明日进京之事同瑧玉说了。瑧玉闻言,便道:“不是说要冬底才回来么?”黛玉道:“可是呢,倒提前了好些日子。”瑧玉便知自己先前所猜不差,乃道:“你明日甚么时候往那边去?”黛玉道:“我同宝姐姐合琴儿一道去。姨妈想来也是要去的,到时坐他们的车便了。”
瑧玉闻言便点头,又道:“宝玉也去了这些年,不知有甚变化也无。”黛玉笑道:“这里没有旁人,我且说句刻薄话儿罢。这石头却是要当一辈子石头的;纵再怎么琢磨,也不过是块石头。虽是离了老太太,二舅舅定然管得严厉些,却也未必成甚么材料。”
瑧玉闻得他这话,倒笑了,乃道:“他也不曾得罪你甚么,为何这般贬损于他。你素日几时这般刻薄来?”黛玉闻言却有些赧然,随即道:“我就是瞧他不过,难道还非要他得罪了我不成?自己不用功罢了,倒私下里骂那些用功的都是‘禄蠹’,还摇头叹说甚么‘可惜了一副好皮囊’;如今只是私下说上两句,还是看老太太的面子。若是不看,早问到他脸上去了。”
瑧玉听得黛玉这番话,略想了一想,方才明白,定然是宝玉私下里说自己的甚么言语教黛玉知道了;是以不免失笑,暗道:“玉儿原也不是个睚眦必报的,惟独一到我之事情上,却小气得紧。”因笑道:“他一个糊涂人,你和他分证甚么?况你也说了,不过一块石头,何足挂齿。”
黛玉哼道:“依我来看,他这名字倒也极切。叫‘宝玉’罢了,偏又是个假的,又不是真玉。”他说得急了,却不想顺口叫出了瑧玉名字;一时回过神,直羞得脸上飞红,见瑧玉笑着看自己,更为不好意思,跺脚啐道:“你也不是甚么好人,只顾笑我。”
瑧玉笑道:“我可实实地冤枉。话都教你说了,我半晌不曾作声,白教你题名道姓了去,还赚了个‘不是好人’。妹妹这颠倒黑白的能耐越发长进了。”说着见黛玉抬身欲走,忙起身拉道:“好妹妹,我不笑你了,你坐着罢。”
谁知黛玉那一起本不曾站稳,瑧玉一时忘情,又忙着起身,教桌角绊了一下,忙松了黛玉的袖子,由着自己往前一倾,险些儿扑在桌上;那袖子早将茶杯打翻,淋淋漓漓泼了一片的茶。黛玉倒唬了一跳,忙问:“烫着了不曾?”一面取了帕子上来替他擦,又唤丫鬟进来收拾,道:“这衣服都湿了。白鸥去同雪浪姐姐说,教取件新的来换上,别着了凉。”
瑧玉一行张着手臂,一面笑叹道:“这茶也有眼力,只往我身上泼,不曾沾到妹妹一点儿的。”黛玉嗔道:“还说呢,你方才若不放开,也不扑这一下儿。谁知你三不知地松了手,倒吓了我一跳好的。到时若着凉了,又是我的罪过。”瑧玉笑道:“我若不松,只怕带倒了你。横竖这屋里暖和,料想也无碍。”一面果见雪浪捧了衣服来,黛玉避了出去,瑧玉自换了衣裳,二人一道用了饭,各自回房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