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正到了时辰,果然见一辆双驾的马车徐徐停在门前,乌篷蓝布,骡马店里最寻常的车辆。谭沐秋扶了莞初上车,自己骑马随行。
一路走,雪花更大,地上终是积出薄薄一层,石板地上十分湿滑,马蹄上裹了粗布,依然时不时要趔趄一下。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还不见到,莞初掀起窗帘往外瞧,伊清庄在西城,可这车辆远远离了南城却又不往西城去,眼看着方向越走越远,心里不免起了疑,正是想问,只见那车竟是上了岛,岛上只有三户人家,私宅已封,难不成莫向南在叶府?
掩了帘子正自纳闷儿,车停了。莞初起身走到车外,一眼看到那门庭,心里咯噔一下!这,这不是那常年锁门闭户的人家么?怎的来到此处?
谭沐秋也一样惊讶,只见那门前一改往日的冷清,柔婉的江南小院竟是排开两排带刀护卫,一个个身高膀壮、冷面,气势逼人。
兄妹二人走到台阶下,院中已是有人出来。此人似傅广的年纪,衣着谈吐皆是不俗,显是院中管家,相迎只道“我家主人正候着二位,里面请。”便引着他们往院中去。
原先住在私宅时,因着同是一面临水,莞初坐在湖边隔着矮树常能看到那边厢的码头,和那伸出院墙外的梧桐叶。进到里面,见比私宅略大,更取了苏杭两地庭院之优,亭台楼阁,四季花草,朦朦的雪雾之中婉转如仙。两人此刻哪有心思赏看,只顾跟着管家走,却见并未进正厅,而是绕到了院后临湖的小暖厅。
厅中无人,安置两人在厅中候着,管家转身退了出去。见莞初蹙着小眉,唇色泛青,暖了这一刻都不见有些颜色,怕她心慌受不得,谭沐秋正要开口抚慰,忽闻身后有脚步声,两人一道回头,正见少年英挺,一身雪白的箭袖,高鼻深目,面色冷俊。
两人一时怔,倒是来人先开了口,“谭老板,姐姐!”
这一声唤,唤得莞初如闻春雷惊醒,欣喜得两眼含泪,“王爷!!”
景同忙赶了两步上前拉住她,“快让我瞧瞧。”看着这寡瘦之人,蹙了蹙眉,“你怎么瘦成这样?都丑了呢。”
莞初哪里还顾得与他逗趣,强忍了泪道,“王爷,王爷,求你救救我相公!”
“我这几日正好在杭州有事,七叔传信给我,就过来了。”季景同道,“我今儿前晌去了府衙,齐二叔画了押,案子已然审结了。”
景同一句话说得平稳,莞初急道颤了声儿,“王爷!这是冤案!我相公绝不会画押!王爷,江南一地古玩行无人出我相公左右,他最擅长就是书画,怎会不认得那幅画是皇家之物??若非歹人栽赃陷害,绝不会收下此画!王爷……”
“我知道这是冤案,可这是大理寺主审的谋逆钦案。圣上有谕:凡与犯官牵涉,不论人士、财物,一律重罪处置!齐二叔此次遭人陷害定是早有预谋,时候短,恐难翻案。”
看他蹙了眉,神色凝重,语声虽轻却字字锥心!莞初只觉天旋地转,谭沐秋一把揽住,“晓初!”
莞初挣了他的手臂扑通跪在景同面前,泪如雨下,“王爷!王爷求您,求您救救我相公,他是冤枉的,圣上怎能滥杀无辜!”
景同一惊,忙俯身扶她,“姐姐!来,快起来。”
“王爷,求求您,求求您……”
人无助,绝望之处早已没了尊严,不肯起身,匍匐在他脚下苦苦哀求,瘦弱的身子冷雨中的叶子一般瑟瑟颤抖……
景同蹲下身,看着那浅浅的琥珀被泪水淹没,轻声道,“我虽救不了他,却能让你夫妻在行刑前见上一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