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豁然起身,双目赤红,声音沙哑:“是谁?那名暗卫,是谁?”
小德子见他如此激动,骇了一跳:“殿下,奴才说了,您可别激动……您,您先冷静一下……”
太子见他这样,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紧紧地咬着自己的舌尖,直到尝到一点血腥味儿,才因为疼痛而恢复了一点理智:“你,告诉孤,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满身戾气的样子着实骇人,见小德子不答话,他逼近了小德子:“那个人,是孤身边的哪个暗卫?是庚,是辛,是壬,还是……”最终,他还是没把那个字说出口,他怕一旦说出口了,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到了这里,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些预感。从他宫中出去的四名暗卫他都非常看重,无论损失了哪一个,他都会很心痛。但无论是暗卫庚,暗卫辛,还是暗卫壬,他们的死亡,都不至于让小德子有这种反应。除非,小德子知道那个人对于自己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那个人的离世,会令自己崩溃……
小德子不忍让太子再这样焦虑忐忑下去,带着哭腔道:“殿下,是……暗卫癸。”
太子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在地,还好小德子早有准备,上前将人稳稳扶住,这才没出什么事。
太子睁着一双迷离的黑眸,脸上带着稚子在他看不懂的深奥命题面前时才会流露的茫然与惶恐:“你,你刚才,在说什么,孤,似乎,不是很明白。”
那个人,那个一直在梁上摸摸守护着他,仿佛他只要一转身,一回头就能够看见的人,就这么没了?
那个人,总是那么坏,他明明屡次向那个人表明心迹,放下自己的骄傲,那个人却总是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偏偏还端着那张无辜的脸来气他……
那个人为了摆脱他这个太子,还骗他心有所属,激得他愤而离去,下定决心要与那个人恩断义绝。事后,恢复理智的他着重调查了那个人的过往,发现那个人自从出生以来,一直在本国,根本没有接触到除他以外的二皇子的可能性……
尽管知道那个人并没有移情别恋,也没有把他的感情当做一场笑话,但太子还是气啊,气他如此愚弄自己,在自己的心口上划刀子,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难过。为了这个,他大半个月没有理那个人;为了表明自己不重视那个人,他自欺欺人地强逼着自己不去关注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信息。
不曾料到,这半个月的期限,竟然跨越了阴阳,隔离了生死……
“殿下,您怎么样?”
小德子焦急的呼喊声将太子的神唤了回来,太子茫然四顾,发现以往宫中看惯了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切起来。
——下来吧,癸。
为什么,每一次,都要把自己藏起来?想感受到你的存在,想每天看着你。
——服从不是暗卫的本职吗?你为什么老是不听从孤的命令?
世上一定没有你这么胆大妄为的暗卫,居然敢违抗主君的命令,还振振有词。
——孤,心悦,你。你呢?你对孤,是,什么,想法?
那时候,我,是真的以为自己要走到绝境了。
——其实,能够为心爱的人牺牲生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真的,不骗你。
都是骗你的,什么为爱牺牲,一点都不幸福,有的只是伤痛!
——你喜欢二皇子?二皇子不就是孤?
曾经的我,是那么的讨厌二皇子这个称谓,因为这代表着长子非嫡,让大哥生出了不该有的妄想。可是当你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是那么的高兴。我第一次由衷的庆幸,自己是二皇子。可是……你却在我最高兴的时候告诉我,你喜欢的二皇子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
——癸,你好样的,居然敢这么对孤!枉孤那么全心全意的信任你。哪怕是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了孤,孤也信你不会背叛。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孤……
你在我心口捅的那一刀,真的彻骨难忘。我这半生,顺风顺水,除了父皇和兄弟们偶尔的刁难,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没想到,你会成为我生命中最大的挫折。
——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我们到底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殿下!”耳边,小德子的呼唤声开始变得惊恐,太子回过神来,感到口中涌出了某种温热的液体。
原来,是吐血了。
若在以前,太子定会立马召医术最好的太医过来,他还要养好了身子,留着这条命,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还要坐上皇位,与爱人共揽这万里江山。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就舍了这条命去,也没什么。
那个牵动着他所有喜怒哀乐的人已经不在了,他还留在这儿做什么?不如也随了那人一道去吧……讨厌,明明是那人惹得自己伤心的,是那人不对,为什么,接到那人离世的消息,自己还是会觉得亏欠了,对不住他呢?
冰凉的泪珠从太子的脸颊滑下,像是一条泛滥的河流一般,怎么也止不住。太子忍不住蹲下-身,将自己蜷成了一个球,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悲伤。他对那个人的所有思念和情感,只要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就行。那个人,是他珍藏在内心深处,最为珍贵的宝贝。
知道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在生死面前,谁对谁错,谁欠了谁,谁负了谁,真的不是那么重要。
暗卫癸带走了一切,唯独把遗憾和悔恨留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