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金山寺。
自从三年前寺中禅房被天雷震塌,主持法海托钵远游,到这里祈愿的贵人们便渐渐稀疏下来。幸而有临安梁王府出钱重新修缮了那禅房,但香火冷落,和尚们的生活仍没有太大改善。
毕竟当今天子崇道,这世间又是以道门为尊,佛门早已失去了几百年前“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盛况。
即便这金山寺,也曾经一度改为道观,被称为“神霄玉清万寿宫”。后来幸好那改寺为观的徽宗皇帝糟了报应,不仅城破国亡,连自身都被金兵俘去,凄凄惨惨死于北地,金山寺才恢复了旧日名号游龙寺,民间仍称之为金山寺。
这一日,忽听闻远游三年的法海禅师就要归来,和尚们顿时喜上眉梢。他们虽然对法海不甚了解,但也知道这位主持是个通神有法力的神僧,要不然京里的贵人们何至于奔波百里来求他的帮忙。茹了三年的清汤寡水,眼见就要换成素鸡素鸭,菜里也终于要添加些油水,不由得他们不高兴,居然从山门一直排到山脚来迎接法海。
远远的,就见那风尘仆仆的和尚托着钵盂走上江堤,和尚们高唱佛号:“南无阿弥陀佛,恭迎大禅师回寺。”
他们低眉合十,却不见法海应声,举目望去,却见大禅师忽然停下脚步,怔怔地抬头看天。片刻之后,便有大雷音传至众僧耳中:“我佛慈悲——”
众僧本是顽愚之辈,不知法海何意,但听得大雷音空静悠远,即便山头诸僧也听得一清二楚,顿时个个欢欣鼓舞,纷纷赞道:这佛爷果然是神人。
然而只是一瞬间,却又见法海如怒目金刚,一手金钵高举,另一手张开,原本藏于寺中的禅杖、袈裟与僧帽被召唤而出。禅杖在手,金光万道,袈裟在身,瑞气千条。众僧见状纷纷拜服,大呼佛号,而法海毫不理会,身形高高飞起,直往正北方向而去。
江风吹过,一众和尚愕然起身,望着空空如也的江堤傻了眼。
法海回来又走,大家伙儿岂不是又要喝清汤了。
……
昆仑仙境,云雾飘渺间。
仙音飘渺,白鹤在顶上翩翩起舞,灵鹿徜徉于脚下,人参灵芝仙娃扭着胖乎乎的身子在一旁玩耍,白须白眉的仙翁让童儿捧出寿桃儿美酒招待客人,笑的慈祥无比。
“藏锋子,我这儿桃子刚熟,你就来了,还真是个‘闻香到’。”
“仙翁怎么骂人?”李藏锋如今又换了一身白衣,背上的阔剑也变成了寻常的佩剑,高冠长须姿容潇洒,他大笑道,“说起狗儿,我这里倒有个趣事儿,讲给你听就算你答谢你的桃子……”
他原原本本地把宋二郎的故事给仙翁讲了一遍,宛如亲眼所见一般,听得仙翁摇头叹气:“明知人间贪嗔痴犹如三毒,你为何还非得浸淫红尘?”
“这话,我也想问一问那青蛇。”李藏锋笑道,“我虽转世无数,化身万千,但终究不过是游戏人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那天界真灵也拿我没办法。她倒是好,不仅留在园子里不走,还要把土给掘了,根给刨了,看样子是想把园子里的东西给重新种一遍。”
嘴里说着话,他拿起童儿奉上了仙桃啃了一口,夸赞道:“还是你这老儿种的桃子好吃,那天上的蟠桃嗅一嗅,我就要吐了。”
“我这虽叫寿桃儿,也不过是能让凡人多几年寿命。仙人吃了,只是尝个滋味,却不得长生,远不如王母的蟠桃。”
“那蟠桃以人血人命浇灌而成,吃了可不是能长生么?这些年来人间战乱不休,她那蟠桃可是越发鲜艳了。”李藏锋冷笑道,“因此我还是喜欢这原滋原味从土里长出来的东西。”
他在那里大放厥词,仙翁却没有接话,笑眯眯地看着他啃完寿桃,忽然问道:“你既然有心护那青蛇,为何不过去救她?”
“救不了,也不敢给她这个人情。”
李藏锋摇头,端起酒杯:“她前世与我如知己,我今生赠她法诀金银,缘分已了,因果已尽。若是她转世重修,我倒可以渡她成道,但这一世,救不了,救不了。”
仙翁捻须,笑而不语。
“有耳莫洗颍川水,有口莫食首阳蕨。含光混世贵无名,何用孤高比云月?”李藏锋解下背上长剑,弹剑作歌起悲声,“吾观自古贤达人,功成不退皆殒身……”
……
临安东南,风篁岭。
“破碎星君!天帝有令,让你立刻诛杀青蛇,事成后返回天庭,不得逗留人间。”
“滚!”
声音如霆如雷,回荡山间,藏身于虚空中的少年一个趔趄跌了出来,玉尺一展,闪过劈来的两道金光,脸色顿时变了。
朱袍金冠的男子离开洞府,冷漠地望向少年:“你不过是神人的一条狗,也敢对我呼呼喝喝?想再入轮回了么?”
“星君恕罪。”少年收起玉尺,后退施礼,“青蛇乱世,有违五德终始,大天尊有令,请星君诛杀青蛇,送其再入轮回……”
“吾乃金钹法王。”朱袍金冠男子冷冷地打断少年的话,“你的神魂与她是同一来处,若非先前此界裂痕,你这邪魔根本没有资格踏入此界。如今你被神人驯养,魔性难除,抢着传大天帝之命,无非想借刀杀人而已。在我看来,你也应被打入忘川,永世不得超生。”
“法王教训的是。”少年脸上的汗水淋漓而下,星君真灵不比虚灵,区区威压便让他如坠冰窟,顿时伏地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