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芝家这次只来了她爸妈和兄弟姐妹,他们接到梅芝的信就商量着上次都闹成这样了,他们上门提亲也真不好说话,所以想着还是先去梅芝生产的医院找到女儿问问情况吧,于是便到了梅芝信上写的人民医院,在前台报上梅芝的名字,前台说:“病人已经出院了,不过俩双胞胎还在保温箱里呢。”
梅芝爸妈一听说梅芝生了俩男娃都兴奋得不得了,在医院大声喧哗嚷着要看孩子,路过的医生训斥道:“医院不能大声喧哗,别吵着其他病人休息!”
梅芝她妈等医生走远了瘪着嘴嘀咕:“神气什么啊,不就是穿件白大褂,有啥了不起的!”
去小儿室这一路上梅芝她妈就盘算着住保温箱怕是不便宜哪,心里不禁暗骂亲家不会过日子,她养的娃自打出生连医院都没上过,还不是皮实着呢,真是小题大作!
不过转念一想,自个儿真是把女儿嫁对人家了,亲家还别说油水还真不少呢!
现在梅芝嫁了人又生了俩男娃,在这一家的地位也算稳固了,招娣贱娣找的对象虽然不成器也算是有了归宿,剩下的就是小宝,这孩子得趁早好好找个对象了。
小儿室的看护见了他们坚持不让进去,梅芝的弟弟刘小宝隔着玻璃窗指着里面的婴儿叫道:“妈!这孩子脚牌上写着姐的名字呢!”
梅芝她妈定睛一看,果然见到孩子柔弱无骨的脚腕上围着一个牌子,上面写字孩子的出生日期、孩子的姓名和母亲的姓名,梅芝爸妈见了高兴得直冲孩子做鬼脸,嘴里发出各种可笑的声音逗弄孩子,虽然他们也不确定孩子是不是能听到。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梅芝嫂子急匆匆地跑过来说:“妈!俺都打听过了,这儿住保温箱是五十块钱一天呢!还有他们一家住院时还交了一千五的住院费呢,这么几天撒腾得只剩下四百三十块钱,妈!照俺的意思,这保温箱住不住有什么要紧的,俺们山里的孩子连保温箱都没摸过,还不是活到这么大了。照俺说,俺们这就给俩孩子办出院,然后再让他们把多余的钱给退了”
梅芝她爸妈都觉得这主意挺不错,可小儿室的看护咋都不肯放他们进去,梅芝嫂子对着梅芝她妈耳语:“怕是问你要这个——”说着用手做出数钱的动作。
梅芝她妈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笑脸迎人地说:“大姐啊,这钱你拿去买东西吃,这孩子咱们抱走了,就不麻烦医院了。”
看护急忙说:“不行不行,这孩子是早产儿,这大冬天的外头天寒地冻,要是着了凉可不得了,必须放在保温箱里才行。”
梅芝嫂子说:“大婶哪,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咱们家有火炉呢,冻不着孩子!”
看护知道自己跟这群乡下人说不清楚,于是也不再辩解,只是坚持态度,反正孩子反正不能抱走,梅芝这一家人面面相觑,也对,医院可不得拖着病人在医院多呆几天,不然人家咋赚钱呢?
既然直来直往不成,那不如就曲线救国吧,于是对着看护笑道:“阿姨,俺们就是想看看孩子,你就放俺们进去,俺们不抱孩子走了成吗?”
梅芝她妈也红着眼哽咽道:“大姐,俺和她爹就这么俩外孙,俺女儿她婆家瞧不起俺们是农村人,上次见面差点把俺打成残疾,这次连俺女儿生了俩外孙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告诉俺们,俺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就是为了赶在外孙被抱回她奶奶家之前见外孙一面,你就让俺了了这桩心愿吧。”
梅芝家其他人也帮着求情:“大婶,你就行行好吧,俺们会感激你一生一世的。”
看护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她进去了,梅芝她妈一进去就用那双沾满泥的脏手在俩外孙身上摸个没完没了的,好半天都不肯撒手,说孩子哪里哪里像她,哪里哪里像梅芝她爸,还说不到三句话就是喷嚏连天,想是在路上感冒了,那喷嚏不偏不倚每一个都是照着外孙的脸打的。
接着俩孩子就像是接力棒似的,轮流被刘家每一个人参观了个遍才消停,刘家那些人笑啊叫啊,那唾沫星子直往俩孩子的脸上溅。
按照规定家属感冒是万万不能进小儿室的,看护是看在红包的面子上才没好意思把他们轰出去的,可时间久了,她也忍不住开始旁敲侧击地催他们离开,见他们还是没一点离开的意思,转了转眼珠说:“我说你们这一家也真奇怪,你们女儿死了都不见你们来医院,咋今儿才来瞧外孙?”
说得梅芝一家全愣了,她说啥,梅芝死了?
不能吧?
他们老两口的下半生,大女儿二女儿的婚事,小儿子的婚事都还指着她呢,她咋能这么死了?
梅芝她妈听看护絮絮叨叨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当然她也是从医院打扫卫生的阿姨那里听来的,离真实版本还是有一定距离,大致主题还是对的——梅芝是死了。
这一家人彻底忘了要给孙子办出院,忘了让医院退钱的事,梅芝她妈跳得一尺来高,一下冲出小儿室,梅芝家其他人也连忙跟上主帅的步伐。
刚冲到医院大门口,只见迎面开来一辆手扶拖拉机,照理说在九十年代初期,拖拉机已经不算啥新鲜的交通工具了,可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无不停下驻足围观,只见拖拉机上挂着白色的灵幡,在风中剧烈地狂舞着,而拖拉机上两个人穿着白色的丧服,其中那个一个人一手拉着白色横幅,另一手单手扶把昂首挺胸。
仿佛下一秒就会像阅兵仪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