踌躇了半会儿,刚想向汪大夫人问明日的府衙问话要如何应对,汪海一抬眼,便瞳孔不由地放大。
啪!
瓷碗落地的清脆响声。
汪海再移往上汪大夫人旁的长桌上,原本是有一个茶盖碗的,现今没了。
茶盖碗是上好的汝瓷茶具,通般的清碧瓷片碎了一地,尚冒着热气的茶香飘满整个屋子。
汪大夫人被气得胸口起伏不断,双目睁圆,搁在长桌上边沿的左手握成拳,像是下一刻一拳下去,便能将整张长桌给震碎。
汪海踌躇着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如被破了肚子的青蛙,咻一身瘪了,一个起身下椅,往汪大夫人面前一跪:
“母、母亲……”
顾妈妈自汪大夫人回洛康院,她便一直安静地站在汪大夫人身侧侍候着。
既没有跟着汪大夫人出府去迎回汪海,也没有到二角门去迎汪大夫人与汪海进洛康院,她一直就待在洛康院里,准备安排着汪大夫人临去府衙接回汪海时,所交代下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
那些事情大大小小,巨无细遗,她都办得妥妥贴贴,只等汪大夫人的下一步指示。
起初见汪海竟是一听汪二奶奶昏过去的消息,下意识便要起身回院探望,即便及时意识不对坐了回去,可那满面的焦急尽显,莫说汪大夫人,就是顾妈妈也觉得汪海实不堪撑起南黎汪府这一支的大梁!
此刻又见汪海不顾汪大夫人怒摔的一地碎片茶楂,就那么直挺挺跪在汪大夫人面前,连跪在碎片上都不自知!
可汪大夫人这会正在气头上,她开口可不好。
何况这回面对汪海,面对这个她自小看着长大的汪家二爷,她多少有些失望。
爱重汪二奶奶,她从来都觉得挺好。
就像汪大夫人与汪大老爷一样,夫妻举案齐眉,多好!
可到底汪二奶奶不是汪大夫人,汪海也非是汪大老爷那等身疾心明的人,南黎汪府这一支单凭汪大夫人,便撑得起来么?
以前顾妈妈没有怀疑过、质疑过,可在今夜过后,她突然生出了几分惧意。
是对皇差的惧意,更是对京中锦衣卫的惧意!
京中顾家早在皇差奉皇命前来珠莎县之前,便给汪大夫人来了家信。
信中内容,她不知道。
但从汪大夫人看过信后的言行举止,她也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京中顾家当家人主事的顾家五爷顾修,根本就不知道汪大夫人所谋的大事,与京中顾家那一位密切联系来往也是瞒着的顾五爷。
从前她不觉得有什么。
可这会,她却有种冲动,想与汪大夫人说说,要不修书一封送到顾五爷手里?
好歹是嫡亲的姐弟啊!
有什么话不能说?
即便顾五爷不赞成汪大夫人这般做法此番谋划,那也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汪大夫人真让京中锦衣卫给灭了,而一无所知无动于衷?
只要一想到不久的将来南黎汪府将可能遭受的灭顶之灾,顾妈妈便对那个在顾家为汪大夫人暗中牵线的顾家人!
虽然是互利,可到底冲在前面冒险的只有汪大夫人,而那人却躲在京中顾家过着好日子!
汪海似是没有痛觉,膝下慢慢跪出血丝了,血丝染了里裤,血丝也慢慢融入晕红了周边的茶渍。
应是被碎片的尖锐割破了皮肉,且还不浅的缘故。
不知汪大夫人有没有看到,屋里左右不过三个人,除了汪大夫人,就是汪海与顾妈妈。
候在屋外门两边的人即便听到响声,没有传唤,也不敢入内,连瞄一下都得憋着气偷偷的。
那边汪二奶奶晕了,不知情况现今如何。
这边汪二爷跪在汪大夫人跟前,便是跪出血来也不敢吭上半声。
门外两个都是除了顾妈妈之外,在汪大夫人身边的两个大丫寰,行事知事,为人谨慎,嘴还很严,只瞄一眼,便赶紧缩了回去,继续像石柱般杵着守着。
屋里就三个人,一坐一站一跪,汪大夫人哪能没看到汪海的情况?
可她也是气极了。
今日到今夜的事情,连连失利!
南黎汪府的危机还未缓过来,她的嫡子居然还有心思着急那个上不了抬面的儿媳妇!
南黎府汪家这一支要是倒了,她看他还怎么护着那个只会献媚夺宠的无知妇人!
约莫过了一刻多钟,汪大夫人梗在心口上的郁气终于消散了些,也是汪海是她唯一的嫡子,后半生唯一的依靠,她总归也是心软了:
“顾妈妈,把二爷扶起身坐回去!”
顾妈妈连忙应道:“是!”
扶着汪海坐回汪大夫人下乎的第一把圈椅,让汪海好靠着椅背歇口气之后,顾妈妈没唤谁入内,亲手将满地的狼籍收拾干净。
手脚麻俐,动作迅,顾妈妈很快地收拾个干干净净,又重新去端来茶水放在长桌上汪大夫人手边,随后便站回汪大夫人的身侧,继续安静地候着。
汪大夫人端起茶盖碗轻掀起茶盖,茶汤温度正好,入口不烫,又不会凉了失了茶香,她啜饮了半碗,方搁下道:
“明日你一到府衙,记住了,莫慌!你只是知道皇差亲临南黎府查案,不过尽尽地主之谊,会热情力邀罗指挥使到真水河游船,下乔水码头到望乔酒楼歇脚,后又安排水阁歌舞,继在水阁后院厢房歇息,这些都是在因着你叔父曾交代过,无论是京中哪些官员亲临南黎府,我们南黎汪府都得尽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