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结果就是,大家从破坏规则中获得短期利益,乐于把破坏游戏规则当成智慧的象征!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当违约的收益远大于守约的利益,大家都会趋向于违约。神圣的契约被破坏,而又不受到应有的惩罚,契约就成了强权者的利爪和卑鄙者通行令牌。强者毫无顾忌、肆无忌惮地对弱者侵犯!
“更糟糕的是,对契约的破坏,直接增加了人与人之间的信用成本,导致了大家都不相信有真正的好人,造成的是什么?是什么都讲人情,什么都讲关系!”
乐琳一口气说完这些,依旧还是觉得恼怒难平。
不是对于眼前这些人的恼怒,而是恼怒于这种对漠视规则视之如常的态度。
“最最坏的后果是什么?”她自问自答道:“当不守契约非但不会立刻受到惩罚,反而有立竿见影的丰厚回报的之时,违反契约就成为了所有人最优先的策略!长此下去,吃亏的终究是弱者;当弱者的失望和愤怒积累到一定程度,以暴易暴就会成为唯一的选择,中间毫无丝毫谈判的余地!”
庞籍听了这话,右手微微了颤了颤。
一时之间,心中思涌如潮。
寒毛直竖,隐隐的凉意直透骨髓。
他不是为了“乐琅”的话而激动、烦躁的。
而是因为另一个人、另一桩事。
……
淳昭二十一年的初夏。
午后,艳阳高照,路旁的草丛半干着。
宣德门外约莫数里路,有一处叫作“鱼阜坡茶馆”的地方。
一如往日,芳草萋萋,随风起伏。
被阳光照晒之后的草香,杂着花的芬芳,扑向庞籍的鼻孔。
是白玉兰的香味。
茶馆的庭院种了好几株玉兰树。
鱼阜坡茶馆离闹市远,来往的人本就不多,而菜肴茶水也都马马虎虎,又吸引不来有钱的贵客,生意向来惨淡。
好得靠着一个小小的捕鱼码头,偶尔也有商贩到此吃喝。
乐松还在官学的时候,他们俩倒是时常来这里的,贪图此处人少,不吵闹。
但自从他不在官学之后,庞籍已经好几年都不曾来此处了。
从门口数去,第三株的玉兰树长得最茂盛,他们往日便是坐在那里谈天,写作。
庞籍定睛看去,果然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坐于树下的茶桌旁。
——“少保!”
乐松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转头一看,果然是相约之人,连忙招手。
庞籍愣了愣。
对方的脸庞依旧清秀俊逸,却早已不似以往的冷峻。
一双眼睛愈发明亮,也丝毫没有初见时的深沉淡漠。
待得他坐下,乐松灿然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问道:“少保,何事恍然若失?”
庞籍回过神来,莞尔道:“为师忽而想起,初次遇见令尊的时候,他正是你如今这般的年纪。”
“哦?”
“一时感怀而已……令尊身体尚好吗?”
“少保有心了,家父无恙。”
“不在汴京?”
“嗯,他还在应天府闲游。”
这样的谈话,让庞籍恍然间回到二人尚未决裂之时。
他略略颔首,如同以往那般,开门见山问道:“阿松,你约为师前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乐松不慌不忙地替二人斟满茶盏,递过给他:“少保先喝口茶吧。”
庞籍接过轻抿了一口,沉吟了片刻,略带期许问道:“阿松你……是想入仕吗?”
乐松吃吃地笑了好一阵,才道:“少保一点儿没变……”
庞籍目光一沉,道:“为师早已不是少保了。”
“嗯?”
“参知政事,兼太子太傅。”
乐松调侃问道:“那……我该是称呼你庞大人还是庞太傅?”
庞籍道:“你肯入仕的话,爱唤什么都可以。”
“大概再过一些日子,我就要改口称呼你庞丞相了?”
“安国侯府的消息灵通真是灵通。”
庞籍并不讳言。
乐松却道:“少保的做法……是不是有些不妥?”
庞籍明知故问:“有何不妥?”
“想要罢黜一个吕夷简而已,何必用这种手段,还要把六部的尚书们都拖下水。”
“不这么做,如何推行‘明黜陟’一令?你晓得的,那些先帝的老臣子,个个迂腐无比,不趁此良机一网打尽,定必后患无穷……”
“少保,”
乐松没有改变这称呼,他似笑非笑,打断道:“一场师徒,你何苦对我虚与委蛇?”
树上盛开朵朵白玉兰,就像一只只洁白无瑕的玉铃,在风中摇晃着。
在这令人尴尬的沉默之间,仿佛只要侧耳倾听,就能听见那清脆悦耳的铃声。
良久,庞籍凄然一笑,反问道:“既是一场师徒,缘何竟分道扬镳?”
他感慨得情真意切,乐松也不禁动容,剑眉微蹙,静静不语。
庞籍却还道:“说好的势成水火,说好的养虎为患呢?”
“少保,还是言归正传吧。”乐松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好,我便与你言归正传!”庞籍闪过一阵不愉之色,说道:“‘明黜陟’确实不过是个幌子,官家想要更革冗兵、冗官的弊局,我需要足够的权力与威望来实现抱负,各取所需……”
“所以官家便借机发难,不过纵容仆役欺霸良女一事,便能借题发挥到令户部尚书主动辞官的地步。”
乐松定定地看着他,悠悠问道。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