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睥睨六合,唯我独尊的意,但这种唯我独尊中又留了余地,那就是王道,以大势而威压,却不招招致死,好像在对人说:你看到了吧,我很强,但我不杀你,因为我要看你改变。
这两种意境的交合,是十分诡异的。
看上去,一方出招狠辣,但用意古拙,一方出招雄健威猛,但又留有余地。所以,如果一个外行在这里观察二人的争斗,会以为是白墨占据了上风、占据了攻势,但在对方的威压之下,愈发趋近于势均力敌。
这是一场“意”的较量,也是一种“意”的交融,他们要在这种意之中了解对方,因为凡道与意,殊途同归,无论是文艺还是武艺,都只是这个道意的表达形式。
剑风所至,时疾时缓,时柔时刚,时淡时烈。
在这种意境之中,他们二人都已觉知,除了对方彼此之外,还有几双眼睛在用心体会他们所表达散发出来的意。
一人正大光明,就站在院里的台阶上,她是冷玉烟。
一人站得很远,自觉没有人能发现他。
一人偷偷摸摸,躲在阴暗的角落。
还有一些人是用肉眼在看,这些人就是在外围,提心吊胆的家仆们,他们以为老爷和老爷的表兄起了争执,竟要白刃相向。
睡眼朦胧的赫彩被两个丫鬟搀了出来,待她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立即清醒了过来,虽然示意仆役们不要轻举妄动,心里却暗自担忧着。
她并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大表兄”的身份,只是自幼长于深墙之中的她,对男人的世界不了解,也就不愿过问,相公既然没有呼人帮手,那就不需要叫人帮忙,她不想给自己的依靠添乱。
最后,无论是尹龙孙还是白墨,气息皆内敛于身体之中,与之而来的表现则是外部的气息全部凝固住了,剑不再有风,衣袂不再飘然,连剑刃向击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不一刻钟,二人同时收剑入鞘。
“这套武功,是谁教你的?”尹龙孙盯着白墨的眼睛,看不出悲喜。
白墨道:“我父亲。”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尹龙孙继续追问。
白墨一字一顿:“白、正、殇。”
尹龙孙沉吟片刻,忽然轻笑起来。
“果然如此,除了那位丧心病狂的龙屠子,没人有这种意境。”
白墨对尹龙孙的反应感到十分惊讶。他当然察觉到,这一世的父亲是一位异人,但那个酒鬼从来没有下过山,白墨下山之后,也从没听人说起过父亲的名字,连自己博闻多识的师尊也不晓得那白正殇究竟是何许人也。白墨仿佛得到了一个能打开迷宫的钥匙,迫不及待的问道:“你知道他?他究竟是谁?”
尹龙孙朗声道:“白墨,你可知道这天地间,武艺最强的人,究竟是谁?”
白墨想了想。
“杀伐品中位列第一,号称拥有等神身的巫教祭司,柳如风?”
尹龙孙摇头道:“非也。”
“被裴行俭称为文艺武艺皆列第一的王灵神?”
尹龙孙急需要头:“并不是。王灵神这些个第一,很大程度上的原因是因为,裴行俭那老匹夫崇拜王灵神,视王灵神为当世唯一的圣人,所以王灵神自然哪里都好。这不能作数。”
白墨道:“吾实不知。”
“王灵神与柳如风,二人的武艺应该是不相伯仲的。之所以王灵神入fēng_liú品而不是杀伐品,是因为王灵神在文艺器识韬略上,处处皆强,柳如风只强于武艺,故而王灵神入fēng_liú品,列第一,柳如风入杀伐品,列第一。”
“但他们远远还不是尘世中的最强者。有些人,被裴行俭认为不是人,是异人,或者是神人、是妖魔鬼怪,所以便有了《十二谲云品》,记录这些裴行俭觉得不是人的人。”
尹龙孙顿了顿,又道:“但还有些人,裴行俭连他们的名字都不敢提。他怕提了他们的名字,自己就会遭报应。他也知道,自己根本没资格提他们的名字,并对他们指手画脚。”
“比如我爹?”
尹龙孙微微一笑,不确定也不否认,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白墨闭上了眼睛,回忆着自己的前半生,回忆着那些与师尊一起经历的各类见闻。
裴行俭不敢提的人。
远了不说,近的,他师尊应该就是其中一个。
更近的,墨子也是。
远些的,就是那位自己曾与之近在咫尺的鬼谷先生。
尹龙孙继续道:“无论你,或者我,甚至我父亲,我们自以为为官为王,为政于天下中央,其实我们都是池塘里的鱼而已,与百姓相比,我们不过大一些,是这些鱼的头儿。鱼塘外面,有人捉杆下饵,引得鱼群四处奔忙。我大晋一统天下,赢的不是我父亲,不是萧衍,也不是晋人不是天下人,而是其中一个垂钓者。这一盘,他赢了。输的一方不会善罢甘休,新的棋局早已开始。”
“裴行俭控扼天下文脉,自以为也成了垂钓者之一,但其实他并不是,这只是他自己窥见真正的垂钓者后的一种妄想,他自始至终都牢牢掌握在我们的手里,翻不出什么大浪。”
尹龙孙的话,简直如白日惊雷一般,震得白墨无以复加,简直一语数惊。但尹龙孙之后的一席话,才真的让白墨感到脊背发凉,发现自己在针尖上跳舞还自以为能掌控局面,是多么的幼稚。
“白墨,你知道吗,我和父亲曾不止一次提起你。我父亲说:‘那些自以为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