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小雪和小月便将红绣唤起。
红绣睡眼惺忪地问:“什么时辰了?”
小月拿着火折子,将另一个青铜六角烛台上的蜡烛全数点燃:“回郡主,已经寅正时分了。”
红绣觉着应该是“才寅正”,突然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莫非万岁爷改主意了,要我今日上朝?”
“不是的,郡主。”小雪挑开架子床外的绣花帷帐,左右两边各用金钩挂好,“容姑姑已经在东暖阁候着,说从今日起让郡主适应作息时辰。”
红绣揉了揉眼撩开纱帐去趿鞋,脸上略带倦容。
同样是盥漱,东西却比从前讲究的多,青盐加砂糖调和漱齿,又以牙汤净口,使了些花露胰子后用淘米水洁面,脸上润而不燥。
镜台前京城天香阁的十二月胭脂水粉一字排开,红绣挑了点香脂擦手,小月指着衣桁上挂放的衣裳问:“郡主今日要穿哪件?”
红绣微微侧身,随手一指:“那件草青色的吧。”颜色嫩如新芽,一如她现在的心态。
·
红绣准备妥当后到了东暖阁,春夏秋冬四人笔直地站在月牙门边,她们给红绣蹲福请安后依旧立如木桩。红绣觉得有些奇怪,却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容岚今日穿了件黑色的宫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绾成一个矮髻,手上还拿了根麻花藤条,见红绣过来,容岚福了福身子:“奴婢给郡主请安。”
红绣往里面走,欲坐在芙蓉塌上,却被容岚挥了下藤条阻止,她言声厉色道:”今日起,郡主要谨遵官吏章则,不可如往日般松怠。”她的目光无比苛刻,“先站足一个时辰后再说话。”
不过一个时辰,红绣受得。
容岚围着红绣转了两圈,看其站姿还算满意,而后停在她身侧缓缓而言:“御侍,朝之女大夫也,博古通今,知书通礼,扶君主之社稷,鉴群臣之进言,统摄审度,不可乱纲。”
红绣侧目瞅她:“知道了。”
容岚举着藤条随即挥了下来,红绣纹丝不动攥着拳准备承受,却觉只从她袖口经过。容岚又道:“郡主若是躲了,惩戒的便是你的婢女。”
红绣不敢再说话,并庆幸。
从六局里挑选御侍不是没道理的,无论是站功还是忍受能力,比那些金枝玉叶的达官小姐要出色得多。
烛火跳跃着,天终于微微泛了青,外头传来一声角号,低哑又暗沉。昭国皇帝两日一大朝,十日一休沐,其余时日会在宣政殿里处理事务。
白日里,御侍有一半的时间需陪在皇帝身边,身份自是举足轻重。
今日朝堂无要事,除了日常通报外,只有工部侍郎问询是否要替新任御侍备府邸,皇帝应允,并让其选址呈报后再行定夺。
而后退朝鞭声响彻整个含元殿广场。
容岚这才示意红绣稍作休息,并让婢女奉早膳。
随后几个内监搬了许多书籍竹简进来,刚好将芙蓉塌占了一半。容岚用藤条敲了敲矮案:“这些东西郡主最好都熟悉一遍,皆是有用之作。”
红绣刚咽下一口红豆粥,有些惊讶:“这么多书,全要默完?”
容岚端直身子道:“郡主可以不看,等站到朝堂上被群臣一问三不知时,丢脸的可不是奴婢。”
红绣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
待用完了早膳,红绣盘腿坐在芙蓉塌那,让小雪把烛台放在矮案上,一副焚膏继晷的架势,先拿了本《资治通鉴》来看,里面涵述了大昭近百年来的人文史、地况民情。
红绣用心看着,小雪和小月也不打扰她,安安静静侯在她身边。
看了许久脖子有些酸痛,小雪很贴心地帮她揉肩,红绣见窗外已经大亮,让小月吹熄蜡烛,并问:“什么时辰了?”
小月掐灭白烛,留下两支红烛任其燃烧:“估摸着辰时了。”
红绣耸拉着脑袋,恹恹地说:“以前这个时候我还在尚明苑听晨会。”说完,又去继续翻读书篇。
·
喻潇下了朝,随万岁爷去宣政殿议事,朝遇安不在京城,御侍还未正式就职,有些事还是要与人商议。
西北明王的帖子,皇帝想听听喻潇的意见。
喻潇将奏折仔细看了一遍,有他自己的见解:“如今突厥势力不容小觑,多年前的分裂未必确有其事,如若贸然送公主去和亲势必使其如虎添翼。”
皇帝问:“依你看,是要拒绝?”
喻潇想了想:“也不一定要回绝,不如皇上拟旨让突厥可汗来京朝圣,一来试其胆识,二来也可观其品行,日后若是定要和亲也不会让公主盲降。”
皇帝似是考虑:“现遭只有凉玉适龄,朕多有不舍。”
喻潇看了眼奏折末端的日期,突然明白令贵妃的意图,他试探地问:“皇上可曾告知令贵妃?”
“没有。”皇帝收回奏折,有些无奈道,“若叫沈氏知晓,她定是会同朕闹腾一番。”
喻潇沉默不语。
皇帝又问:“前些日子皇后约你母亲吃茶,遇见令贵妃了?”
真是什么事都逃不过皇帝的耳朵,喻潇说:“就是臣与皇上去奎章阁看画那日,刚巧温国公主差人送皇后娘娘一套昌南杯,千里迢迢还碎了一只。”喻潇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皇帝听了果然有一刻的失神,不知是因为奎章阁的画,还是对夙玉年幼时已和亲的愧疚。好一会儿,他才转问:“栖凤阁那个新御侍,昨日你同老三去见过?”
喻潇自然据实已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