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绣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改言道:“令贵妃也仗着皇帝的宠爱而有恃无恐,这本就是天性。”她就事论事道,“若是有人欺负侯爷的人,侯爷便会这么算了,打狗也要看主人的罢?”
喻潇嗤笑一声:“古麟不过十六岁,你同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
红绣也只长她一岁而已,自然又是拿令贵妃说事:“后宫新晋妃嫔,就没见令贵妃不计较的,这就是女人。”
“你为何处处同令贵妃相较?”喻潇盯着她看,目光充满疑惑,“不知这后宫还有淑妃、贤妃、丽妃,甚至皇后,哪一个不是庄敬恭顺?”
“你不曾在后宫过活,又怎知……”忽而红绣觉得自己失言,又换做那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下官逾越了。”
“恃宠而骄,说的是后宫妃嫔,可你要记住了,你是朝堂女官。”喻潇猜测她一直效仿令贵妃的缘由,垂眸稍作思虑后说,“今时今日,你可以敬她,却无须再畏惧她。即便是皇后,也不能将你怎样。”后宫不得干政,更不得拉拢抨击朝臣。
河风轻拂,酒气早已散去,红绣只是觉得鼻尖又渗出着细密的汗珠,列席宫宴为求庄重,深衣小褂足足穿了八件有余,这会子吹了风倒觉得无限凉爽,却惦记着阁中的酸梅汤,她不动声色地用手轻扯袖口,看向太液池道:“阁中还有事,下官先行告辞。”
喻潇微微侧身道:“回去换身便装,我在郁仪楼等你。”风未曾停止,吹得他腰间白玉环佩下的穗子轻扬,像秋日的荻花。
只不过普通的邀约,红绣竟觉得自己的心忽而跳得很快,本想着开口拒绝,话到唇边却是简简单单地一个字:“好。”
喻潇看着她似是还有提点,却最终是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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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绣在栖凤阁几经挑选,换了件艾绿色齐胸襦裙,身后系以绲带,外罩半臂蝉翼纱,简单的堕马髻垂在左侧,并斜插了两支点翠衔珠金钗,配以同色耳坠。
王珺将一双翘头履放在她脚边:“前几日司制房送来的,瞧着样式不错,只是没个花色的,我便自作主张将令贵妃送你的那两颗东珠嵌在上面。”说着蹲下.身来帮红绣将鞋换了。
以进贡的走盘珠镶嵌鞋面真够暴遣天物的,若叫令贵妃知晓定是不爽快,既是如此,红绣自然领了王珺的心意。
而后她又对着铜镜描眉,点了些许唇脂后,挽着条碧蓝色的绮罗披帛,传了肩舆去往麟德殿。
麟德殿有前中后三大殿,中殿左右两侧建有两座十丈高的楼台,东为郁仪楼,西为结邻楼,两楼之间又用飞来桥连接,筑型颇为巧妙。
郁仪楼上,不止喻潇在,还有朝遇宣和凉玉。
见红绣来了,喻潇轻笑一声:“我赢了。”
红绣躬身问安,不明就里地问:“你们在赌什么?”
朝遇宣喟叹道:“他做庄,赌你过来时会穿裙装,且不带金翟冠。”说着拿出一张银票给喻潇,忽而又抽回手来对他说,“我记得,你还欠我一出《汉宫秋》。”
“我来之前真有准备戏服,不巧古麟落水,衣裳披在她身上。”喻潇慵懒地看向红绣,“这事因她而起。”
又拿她做赌,且那样肯定自己的穿戴,红绣多多少少有些不愉快:“即便没有戏服,你也可以唱《汉宫秋》的。”她提着披帛走上前去,眯着眼道,“愿赌服输呐,侯爷。”
喻潇见赖不掉,便索性认了:“那我只唱一段。”他清了清嗓子,也并未变做尖细的女声,只用自己的嗓音配以曲调,娓娓轻唱,“说什么留下舞衣裳,被西风吹散旧时香。我委实怕宫车再过青苔巷,猛到椒房,那一会想菱花镜里妆,fēng_liú相,兜的又横心上。看今日昭君出塞,几时似苏武还乡——”他拖着尾音如飞泉鸣玉,用词牌曲谱唱出的元曲词,竟是有几分余音绕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