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多月的肚子,再是怎么遮掩也终究是叫人看出痕迹的。喜就上宫里头暗地有了风声,说是康妃估摸着怀上了,有人在御花园里看见康妃游园, 脚下不小心一滑, 她下意识捂住的是肚子。有眼力的都晓得怎样的女人才会有这动作。
近阵子后宫孙美人和李美人害了喜, 皇上隔个二三天总会过去关照一下, 没理由康妃怀了却这样冷待着。便有人猜测皇帝大抵是不允康妃怀上子嗣的, 毕竟他把最珍贵的皇九子给了她抚养。
楚昂是在七月的最后一天光顾承乾宫的。傍晚的广生左门下他头戴乌纱翼善冠, 身着绫罗十二章纹刺绣团龙袍,那一袭明黄身影携风踅进漆红门槛, 叫锦秀好不高兴, 裙裾迤逦着连忙迎了出去。
她近阵子除却送去给皇帝的调理膳羹, 原已甚少下厨伺弄东西,便连自己的汤盅也都叫香兰拿到尚食局煲好了再回来,因着怕闻见荤油味儿反胃。那天倒亲自折腾了几样煎炸的小食儿, 叫人去清宁宫皇子所里把老九也喊了来。
黄花梨束腰云头膳桌上, 三个人各坐一面,锦秀给他父子二个夹着菜。听闻近日皇上夜里犯头疼咳嗽,御膳房特特上来一道木棉花薏米猪骨汤。老太监张福耷着拂尘在旁边道:“这道汤老奴瞅着眼熟,算算得有些年头了。当年九殿下才两岁,病得厉害,没白天没晚上的哭,非得抱在皇上跟前才能止得住。娘娘照顾九殿下仔细,打听了这方子可祛湿安神,愣是亲自去尚食局要了食材,每天慢火熬三个时辰,一小勺儿一小勺儿地给九殿下喂进去。那时皇上常在坤宁宫里批奏折,娘娘倒成了皇后离世之后,唯一一个可以在子午线上进来出去的宫女。连景仁宫贵妃娘娘都没这样的待遇。”
他慢悠悠说着,老迈的嗓音里带着和善,说完自己轻轻地“呵呵”一笑,鞠一鞠躬。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怎么倒像在暗示锦秀昔年还只是个大宫女,就是因为照顾小九爷才得了今时的光荣。
楚昂只是默默地听着,冷隽面庞上无有波澜。银筷子从修长手指中掂起,给楚鄎夹了两片清蒸山药,淡淡道:“张福人老心不老,记性倒是甚清晰。”
锦秀端姿坐在圆头凳上,脸上便有些微不可察的僵涩。又想起那时那般悉心照拂小九的光景,楚鄎出生时没娘,时常莫名地惊怯与发热,在他两岁知事前“哭”是景仁宫里的家常便饭。那些汤汤水水一口口哺进他的嘴里,余下的皇帝便赏予她吃了,一段时间过去锦秀容色水润身段儿也韵致,彼时没少让张贵妃怀疑她受了皇帝的临幸。
这一步步走来每一段回忆都是不易啊,她便莞尔地勾勾嘴角不知道所答。
宫女把木棉花薏米汤呈到她的跟前她却犹豫着不动勺,只是柔目莹莹地关注着楚昂的表情。
楚鄎在旁睇见,忽然记起来医书上孕妇忌食薏米的记载,他便开口道:“康妃前儿着了凉,不可进食寒性饮食,这汤儿臣替她喝吧,正好今日喉头上火了。”
说着乖俊小脸凑过来,把汤小心移到自己跟前。自小心思敏感柔仁的小儿,眼睛只是躲开锦秀的示好,不想洞穿她那辛苦的隐瞒。
——但他并不需要为了留住什么而去委曲求全地护住什么。
楚昂收进目中亦不予表露,原本浅笑温馨如若三口之家的一顿晚膳,这种感觉便像是把锦秀无言的排隔开,只剩下他父子二个人孤独默默。
那天晚上的楚昂倒是留在了承乾宫,只是一直枯坐在灯下批阅奏折,到了亥时亦无准备安置。锦秀先时在绣手帕,夜越往深,那烛火氤氲地打着黄光,宫人们都耷着眼皮戳脚子在旁看着,后来她便主动站起来替楚昂更了衣。
紫禁城夏末的夜晚已有凉意,刺绣牡丹的蚕丝薄被下楚昂仰面躺着,锦秀倚在身侧给他轻轻揉按着肩膀。她的手法总是绵若无骨,带给楚昂一种孙皇后在世时的朦胧旧暖。帘帐轻拂,锦秀凝着光影下楚昂隽冷的脸庞,那英挺鼻梁下两道八字胡俊美,总叫她想起他当年初入宫时的冷贵气宇,留念这十多年在旁注视着他的光阴。她心中便泛起嫉妒与酸涩。
自从孙凡真与李兰兰怀孕,那两个新晋美人父亲皆身居要职,楚昂这阵子隔二日便去长春宫探望,带着同院的沈妃都沾了光。可他此刻躺在自己身旁,却是无动于衷。从前可不是这样,那时即便也偶去其他宫妃处光顾一二,但一与自己便总要赴个抵死不休、酣畅淋漓,那种对自己的感觉锦秀知道是与别人不一样的。
她便将殷红的唇覆上楚昂,抵着他朗硬的腰腹呢喃:“多少日不见皇上,臣妾心底思念皇上,皇上日理万机,让臣妾服侍皇上安寝。”嘘声儿旖旎谦卑,说着唇舌便沿楚昂的肩脊点点往下轻沾。忽而触到楚昂那里蓄势的轩昂,正待要启口含下,却被楚昂一臂从褥中托起,听见楚昂淡漠道:“爱妃身子倦惫,今夜便不用辛苦,早些歇下吧。”
说着把手环过她的腰,将那渐起的动静又兀自隐匿了下去。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环她的腰了。从前的锦秀甚是注重体态保养,那蜂腰紧致如姑娘,现在却分明臃出一小圈,他本是个心思敏锐多疑之人,可他一夜却只言不提。
锦秀是知他骨子里性情薄凉的,她便半试探道:“皇上可是因长春宫汤盅下毒那件事,而误会了臣妾?皇上的子嗣是天宫派下来的星宿,是王朝的正根龙脉,锦秀一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