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便换作寻常百姓服装, 街头上张灯结彩, 耍杂技的,摆馄饨吆喝的,卖小古玩儿首饰胭脂的,人影憧憧, 好不热闹。她们三个牵着手在人堆里逛,走到一个算命摊子前,就看见宋玉柔穿着一袭玉白常袍等在那里,得有许久不曾见上面了,看他那张臭美的脸确然有憔悴不少。
晓得他两个一见面必有说不完的话, 陆梨也就不夹在里头, 主动说自己在后面走走,叫他两个先行。楚湄便感激地带着阿谢离开, 宋玉柔给留了两个听差,跟在陆梨身后的两步左右护着,约好了半个时辰后在孔庙门前的大槐树下碰头。
正值酉时晚饭结束的光景, 一条街上摩肩接踵的, 陆梨靠在路边首饰摊前挑拣耳环,眼睛不动声色地揣摩着周围。有情侣, 有妇人老汉, 亦有些壮年的面孔,她猜着里头一定有不少楚邝布置的暗哨。从小呆傻地在宫墙下看人的脸,大学问没几两,对细枝末节却尤是洞悉分明。就是不知道楚邹将以怎样的方式出现了, 京防四营与上十二卫合着就那些面孔,即便化了妆互相见面也难免眼熟,倘若楚邹不想露出破绽,就不能动用这些人,那么又去哪里搬动眼生的人马?
她正自琢磨着,忽然周遭好似一瞬热闹起来,不晓得谁打翻了煎饼摊子前的鸡蛋筐,滚了一地儿的黄水,摊贩冲出来要打架,周围人群顿挤。这是要乱了,陆梨的心口才提起,却一幕蓝紫披风迅速遮下来,看到身边乍然多出一个魁梧的年轻男子。那五官端正,浓眉黑脸,看得她下意识便唤:“展鹏哥哥?”
陆展鹏声音急促:“此处不宜多言,你跟我走。”
分开两年,他俨然已不再是那个乡野田间的淳朴庄稼人,行动间颇有些侠气凛然的作风。陆梨仓促一回头,便见对面街上有个酷似楚邹的背影,还有一个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姑娘,两个人牵着手朝街角一辆马车低调地走去。
正待诧异,陆展鹏却不容她多想,只箍着她的肩膀一路绕进了胡同,不多时便在另一个胡同口看见等在那里的一辆黑篷马车。
左右僻静,并无闲人过路,那车帘子半掀,里头坐着的却是惦了一晚上的楚邹。着一袭斜襟蓝缘的银缎袍服,底下是玄色长裤与皂靴,端的是个英俊卓然。
陆梨便明白过来,叫了他一声:“爷。”
楚邹睇了眼陆展鹏箍在她肩侧的手,轻磨唇齿:“还不快上来?”
自从嫌弃过他“恶心”,这都已经半个月没与自己打过照面了,一副冷漠倨傲的模样。陆梨解下披风走过去,“嗯…”才揩起裙裾,楚邹已伸出长臂在她的腰上一托,顿地坐去了他身旁。
那郎才女貌,宛如天造地设,珠联璧合。陆展鹏凝着这一幕,眼底忍不住微涩……才不过进宫两年,昔日纯澈的小丫头转身已这般妩媚。
但面上只按敛着,拱手说道:“人带来了。假扮的一对已按计往西城半山庙方向去,泰庆王的人自以为得手后,会在山头放花炮。届时殿下听见山头响炮,便只管一路进宫,我等弟兄自会将后事处理好!”
楚邹默,老二这般布局,显见得是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他既出此狠招,便也绝不会留下小九这个祸根。倘若不幸真让他上了位,中宫与前朝必逃不过一场血劫。
便叫小榛子给了陆展鹏一块腰牌,嘱咐道:“有劳你先去禄米仓外候着,等宫里头那几个出来汇集,届时由李魁英安排尔等出城。到了江南,爷自会给消息。”
这二年皇太子焕然一新,惩贪治恶、减免赋税、改政兴农,已然扫尽昔日民间所传之邪煞与晦名,年前一见,果然眼目锐利,气宇轩昂,是为国之明-主也。
陆展鹏实意归附,当下双手一拱,复又缱绻地看了眼陆梨:“她呢?梨丫头不一块走吗?”
他的年纪比楚邹要长上一岁,人高马大的。梨丫头,连自个都没这么叫过。楚邹听着就吃味,又想起陆梨在长兴乡下与陆展鹏朝夕共处的那几年。楚邹就说:“麟子暂时留下,爷还有几句话要说。”
一个“麟子”就昭示了自己对陆梨的全部,那是所有外人都无可逾越的年华与共。
陆展鹏稍显空落,便最后道:“那就让陆某护送殿下一段吧。还是那句话,朝廷阉党作祟,奸妃扰政,殿下若是有心,这一路还望再请定夺,我等愿为殿下尽效犬马之劳!”
说着不再注视陆梨。楚邹未置可否,年轻的脸庞上薄唇轻抿,只伸手将帘子垂下。
出了胡同,两旁顿时复又灯火阑珊,红男绿女往也来也,演绎着大潮将起前的平静繁华。
都长这么大了,小时候几回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想跟着他出宫去玩儿,可他嫌她粘人又瓜蠢,明明看穿了偏是故意不屑。一眨眼十多年过去,这还是两个人头一次正经意义上的逛夜市。算算离着老二的动作还有一个多时辰,因此走得并不快,车篷子穿梭在人群里一晃一荡的,外表就像郊外庄户进城看热闹的行当。
座位太窄,陆梨的身子时不时贴着楚邹的长臂一蹭。楚邹侧着脸不说话,却也不挪开手,尽由着她去蹭。她晓得他一置气就贯犯别扭,便自觉地把高高的胸脯往回缩,满心疑惑地问他:“爷几时与展鹏哥哥搭上了,方才要和我说的话是什么?”
楚邹忽略着那声亲切的“哥哥”,只望着前头应道:“白莲教内部分裂,部分有心被招安,爷便收为己用了。京都四防,老二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