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四喜从嘴里吐出呛进去的一口雪,“这谁啊!真不是好人嘿!跑咱们延禧宫门口干坏事儿,不要命了!”
“咳咳。”夏莲挥舞着手,“这什么人干的?别看咱们小主现在皇上不常来了,可小主好歹也是贵人,我要知道了是谁,看我不去告诉容大爷去。”
“你们一大清早的嚷嚷什么呢?”背后传来云惠的声音。昨儿雪下了一天,今儿早上起来一看,虽天还是阴沉沉的,不过已经化雪了。都说化雪比下雪还冷,云惠穿了棉袍,外头还罩了一件银鼠披风,春棠给她脖子上围了一圈兔毛。
说是今儿早上想要出去玩雪,可一出门发现这个冷啊,就赶忙进屋又戴了一只兔毛暖手兜,把手插了进去。
“小主,也不知道是哪个可恶的,把扫的雪都堆到咱们延禧宫门口了。”四喜向云惠汇报道。
云惠轻哼一声,正常啊,宫里向来都是捧高踩低,落井下石,在你门口堆雪算什么,不撒狗血就不错了。
“小主,你快看,那是什么?”夏莲边指着门口,便冲云惠招了招手。
云惠蹙眉,走了过来,“那是什么?”
只见也不知是谁堆了一个大雪人,正对着延禧宫门口。那雪人头顶还插了两个树枝当作冲天揪揪,样子甚是滑稽。
夏莲更是气恼,“也真是的,咱们小主好歹也是贵人,皇上不来怎么了?皇上给咱们延禧宫的赏赐还最多呢。拿雪堵咱们大门也就罢了,还堆这么个丑东西,这是当咱们小主好欺负不是?”
“得了吧。”云惠淡淡白了夏莲一眼,操着手道,“宫里一没有小年纪的阿哥格格,二来谁那么有钱用黑玛瑙珠子做雪人眼睛?”
她瞥了一眼,唤道:“行了,别躲了,出来吧。都看见你了。”
话音落了须臾,从墙根默默地走出来两个人影,有些不服气又有些羞怯似的耷拉着脑袋,活像恶作剧做错了事被老师发现的小孩子。
十五岁正是一个少年风一般成长的好年华,上回见的时候还没有她高,仿佛一下子就窜了上去,唇边也长出了淡淡的胡须。脸庞褪去了稚气,清俊的轮廓越显越深。
他亦许久没见过她了。
除了在一些庆典仪式上,在一大堆妃嫔中远远地看一眼。不能坐过去和她嬉笑怒骂,唤她“惠胖子”。今儿再见着时,发现她已经不再是“惠胖子”,虽还不算瘦,相比较其他宫妃来说还是丰腴了点。他惊讶,瘦下来她的五官竟也能如此精致动人,眼神里多了一分沉静。听说他不来了以后,她一个人过的也挺好。
这个年纪的少女总比这个年纪的少年成熟得更早一些。他还不能完全明白老祖宗六个月前的一个下午,把自己喊过去对他叮嘱的话。但他知道,那个时候,他只能暂时远了她,不然不但有人暗地里对她下手,老祖宗明面儿上也会为难一下,更会觉得她是个不知进退的女人。
在宫里最忌讳的就是不知进退。
皇阿玛的宠妃董鄂妃在皇祖母眼里就是不知进退的女人,还为了她单独设了一个“皇贵妃”的称号。废皇后博尔济吉特氏也是。而自己的皇额娘孝康皇后,当年还是佟妃,在那几个后妃里,却是那么地不起眼。却也是最聪明的一个。
难道让他远了云惠,甚至郭络罗氏,他就能离皇后近些了?离她不近,不是他自己的问题,也有赫舍里氏的问题。他小时候就跟着皇阿玛见过她,那时候索尼还在,八旗贵族的命妇进宫,总能见着赫舍里庭芳和瓜尔加清婉。
同她待在一起,他总觉得她像他的姐姐,虽说年纪一般大,可她总是人前人后那么懂事端和的样子,琴棋书画什么都会,就没有弱的,任哪个长辈看见了,都十分欢喜。他知道,这就是教出来的大家闺秀,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是教出来的。
刻意的东西,总是没有太多人喜欢。所以小时候他更喜欢瓜尔佳氏,比庭芳娇弱些,即便她的才情和庭芳差不多,却也总是人前不显的样子。
现在她进宫了,同他在一起,她是一个好皇后,有母仪天下的典范,可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她自己心里似乎也清楚,于是便也不十分讨好他,闲暇时就画画。他倒挺乐意看她作画,原来她也有心底执拗欢喜的东西。
终于,月初皇后也传出了有孕的喜讯。两个人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松了一口气。那一刻他们俩都是喜悦的,就像是精诚合作的伙伴,终于达成了共同要做的事。
身量上的变化、做了父亲的变化,让玄烨心中也渐渐起了变化。他越来越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帝王,一个完完全全不需要任何人辅佐、不再受控制的帝王。他的霸气人生应当括选什么妃子、最宠着谁。而不是只知道听话。
玄烨在想,她是不是早就已经看懂了老祖宗不让他来的意思。所以他不来了,她也不着急,也不生气?还是在她心里,自己就是个屁?
刚这么想,他立刻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自己是九五之尊,怎么能这么想自己?全天下的女子都巴结自己还来不及呢。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万福金安。”云惠一边给他行礼,一边在心中暗暗骂道,就知道阖宫上下再寻不出第二个更无聊之人,能想得出如此下三滥的招数,用雪去堵人家大门。
夏莲四喜等人着实是震惊了一把,方才还心心念念着,寒冬也过了,春天也要来了,怎么万岁爷还不来看小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