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一场大雨,此刻仍存留一些划过夜空的薄云,风吹云动,将一轮弯弯的残月掩住一半,星星反而从那些没有云朵的地方透出,显得十分璀璨。
静静地抱膝坐在屋顶,卫小歌仰头喝了一口酒。
是淡淡的米酒,略带一丝花香,入喉清透,却是不差。
这个年代的酒很淡,连白眉猴子老申酿的酒也算不得烈,只是后劲略足,醇厚一些。那两小坛子可以解毒的猴子酒,到现在卫小歌也没有动分毫,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离人客栈的离人酒,不过却不需要怨妇洗面的离人泪。
抬头举着小酒坛,卫小歌遥遥敬那轮已经只能隐隐看见一个小弯钩的月亮。
“望你一生安乐!”她轻轻地说了一声。
那份因为奴籍被轻视的心,早被丢到脑后。世人多数习惯羡慕富有的,嫌弃贫穷的,贪恋不属于权势,哀叹自身的无能。做人,永远只需看清自身,旁人如何看待,却不需要过多的理会。
也就是因为那人,是穆乘风。
不,应该是穆潜。
他的本名应当是穆潜,质问自己的人——也是身为王孙的穆潜。
再次举起酒坛子,卫小歌又敬了月亮一杯。
“希望你们来世不做士兵,不会沦为握着谁手里的刀。”
这一杯是敬那些死在沛阳郡北城门口的生命。
无论如何,那些血淋淋的士兵面孔,总让人觉得无限悲凉。大人物玩弄权术,死的却总是那些微不足道的人。
喝了几大口酒,卫小歌却觉得自己该回去了。
酒这东西,伤感的时候会多添一点伤感,高兴的时候会多添一点高兴。若是喝多了,一切过于强烈的伤感和高兴,必然会扩大到跟自己过不去的程度。
她只是需要松弛一下崩得太紧的弦,发热生病,是身体在示警。
抒发情怀,也需要场合和地点。即使糜红尘暗示,此地大约是紫薇星的一个小堂口,但是作为诱饵必须有点危机觉悟,哪里容得她在这里发神经,叹落花流水,伤春悲秋。
站起身来,卫小歌却猛地愣住。
屋顶上不止她自己的一道影子,而是两个并未完全重叠的影子。
身后有人!
将酒坛随手往后砸去,袖中的匕首已经滑入手中,她立刻转身。
不管对方是谁,如此装神弄鬼便不是自己人,逃走会直接将背心卖给了人,因此只能面对面攻击!
然而......
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颈后的寒毛竖得老高,她扭身回头,仍旧是两道被淡淡月光投下的人影。
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卫小歌听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声音。
很快地,她连不远处马棚中的马匹的声响都渐渐不闻。四周静得仿佛如地底雪洞,风声虫声,任何声音彻底消失了。
过于的安静,连心都仿佛停顿。
“你是谁,是法修?”卫小歌带着些惊异地问道。
出口问了一声,卫小歌一颗原本略有些惊恐的心,此刻却平静了下来。反正这年头鬼都没什么可怕的,曾经见过绿油油的怨鬼,也不过就那么回事。
能将声音隔绝的手法,应该是修为高深的法修。
话说,丁土那个死阿飘,对天地元气的掌控更加离谱,隐身隔绝声音什么的,都是小菜一碟。
问完这一声,她忽然眼前一晃,一名略显的高瘦的人影,仿佛如幻影似的,渐渐浮现在面前,距离只有三尺。
可是,她无论如何也瞧不见此人的脸,好似被蒙上一层流动的波纹,如一幅极具后现代的抽象派油画。
卫小歌原本稍微平静下的心,却又猛地提起!
即使不怎么怕鬼,突然看到这种奇诡的景象,任凭是谁都会吓一跳。
没大声尖叫已经很好了!
不是怨鬼,是个装神弄鬼的人。
卫小歌一言不发,握着匕首以看似随意的弓步站着,随时准备攻击。波纹油画脸男子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饱含讥讽之意。不言而喻,是指她不自量力。
这一声笑同时也说明,此人是敌非友。
如此法修高手,即便离人客栈是紫薇星的地盘,恐怕也不可能觉察得到。
“藏头露尾,难不成怕我认出你不成?”卫小歌冷冷说道。磕头求饶的事,她向来做不出。
“你弟弟呢?”波纹脸的声音很沉,仿佛是刻意压着嗓子,语气中仍旧透着讥讽。
“关你何事?”
“你身为奴仆,却将主家的孩子丢给天昊宫那帮道士。”波纹脸冷冷说道。
“仍旧不关你半个铜板的事!”
口中虽答得很硬气,卫小歌心中却是烦恼之极。
隐隐的,她一种镜头回放的感觉,同样问及“弟弟”的话,几天前便听过。凝视着眼前看似诡异异常的波纹脸,还有那身笼罩在黑雾中显得修长的身形,她却仿佛看到一名只见过一次的人。
虽然只见过一次,此人却无处不在。
此人的身份不用说,其实已经表露无遗,如此关注长贵的去向的人不多。
除了自己,也就是与长贵身世有关的人了。
此人显然手眼通天,长贵拜在凌云子门下,除了那帮妖怪就只有万人屠的手下,这人却是一清二楚。
其实数天前她早有过揣测,只是觉得此事太匪夷所思,完全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不去想也想了,她已经知道波纹脸是谁了!
这人是长贵的爹!
“你既已经抛弃了儿子,他的去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