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觉得你爸爸很没用?觉得他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强大?觉得他太软弱?”
吴小原没有反应,这个孩子像是封闭了自己,又像是在仇恨一切。
李卫并没有因为这点打击就退缩,他像个知心大哥哥一样,用低缓的语调说道:“你听过大象与锁链的故事吗?当大象小的时候,它被拴在一根粗大的铁链上,铁链连接着一根柱子,它怎么用力挣扎都无法逃脱。时间久了,它也就不再挣扎,当小象长成大象后,它明明可以轻易地挣脱那根铁链、拔/出那根柱子,可是它却没有那样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朋友不回答。
李卫只好自己回答道:“因为根深蒂固的惯性思维,大象小时候一直无法摆脱那根铁链,它就一直以为那根铁链是摆脱不掉的。你爸爸对你奶奶也是如此,因为你奶奶长期对他洗脑,让他认定只有孝顺听话才是好孩子、才能得到夸奖,而你奶奶无形中也在你爸爸心目中形成了巨大的权威,让你爸爸不敢反抗,哪怕他长大了变得很强大,也会因为对方有母亲这个强大身份而不敢对她有丝毫不敬。”
小孩看着黑暗深处,他的眼眸也是如此暗沉。
李卫看小孩一点反应没有,只好使出杀手锏,“其实不止你家有这种事,我妈也偏心,不过是偏心我,我有个姐姐在家过得很难,我小时候又不懂事,不能体谅我姐,还欺负过她。上市高以后,见识多了才觉得我姐处境有多糟,我们学校那些女学生比我姐不知幸福多少倍。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你坚强就一定能抵抗得了,父母说儿女坏话容易,儿女想说父母坏话却会被人鄙视。我姐还被教得特别胆小,她做错一点事都会挨打挨骂,以至于看到我妈张嘴抬手就害怕得不得了。你知道后来我姐怎么样了吗?”
小孩的眼睛微微眨了下,坐姿似乎也有点向他这边倾斜。
李卫一看有门,心中高兴也就不再有任何隐瞒地把他家中事情说出:“后来我妈要把我姐半嫁半卖给镇上一个离过婚的个体户,个体户没啥,离过婚也没啥,但那男的离婚的原因是他打老婆打得太厉害,他老婆受不了到法院告他才离了婚。你爸爸打过你妈妈和你吗?”
吴小原下意识摇头。
“被打很痛,我想你奶奶在你爸爸小时候一定经常打他骂他。我姐得知自己要被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当时都绝望了,可她被我妈关在家里,我妈跟她说,说要么你有种自杀,要么就嫁人补贴你弟弟,你自己看着办。而我爸对此不闻不问。我听说你爷爷对你们还不错?”
小孩想了想,点头。他喜欢爷爷,可惜爷爷才到他们家头一晚就吐血死掉了。他知道什么是死,那段时间他奶奶一直在他耳边哭,还说爷爷是他妈妈克死的。
那时他还不明白什么是克,后来见到了大伯和大伯母才知道那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在小宝生病被送走以后,大伯母就经常骂他是扫把星,是全家的克星。他哪怕还不太理解那个字眼,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的意思。
在他小小心灵的理解中,那个字就是说因为他,爷爷和小宝才会死,甚至现在他们一家有家不能归,也都是因为他。
他就是个像白雪公主后妈一样的坏孩子,带来了一切不幸。
“爸爸自杀,奶奶都不难过,是因为我太坏了吗?”小孩突然开口,声音有点暗哑。
“不!当然不!这跟你没关系。”看到小孩目光再次变得偏激和黑暗,李卫吓了一跳,赶紧道:“你奶奶……不是不伤心,她只是还没反应过来,当时的场面对她来说也很刺激,而你奶奶又是那种比较自私的人,在想到儿子死亡之前她会先考虑自己的未来,所以就算有伤心她也会压下去,没有哪个母亲愿意背负自己逼死儿子的罪孽和压力。但是以后……当夜深人静,当她遭遇困难时,她会各种难过,但你奶奶那种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做错,她说不定还会觉得你爸爸自杀的行为很可恶。所以这真的和你没有关系,相信我。”
“你姐姐也死了吗?”天真的小孩吐出残忍的语言。
看小孩表情有所缓和,李卫吁出口气,摇头道:“没有。你猜后面怎么着?我也得到了这个消息,就偷偷跑回家把我姐偷放了出来,又把人偷偷带到我上学的城市,请家里开饭店的同学帮忙收留我姐。”
吴小原的脑袋偏向他,似乎对他的故事有了很大的兴趣。
李卫高兴坏了,当下故作骄傲地道:“那时我爸妈还以为我姐是自己偷跑,还跑去报警了,当时这事在我们镇闹得人尽皆知。我爸妈大概怎么也没想到原本感情不太好的一对姐弟,弟弟会突然伸手帮助姐姐,还从市里特地跑回镇上。然后我姐的人生就此改变。”
小孩的目光像是再说:后来怎样了?
李卫笑,“再后来我上大学、参军,把我姐带到了钟山市。混乱前我把我姐嫁给了我原来新兵连的老队长,因为我姐为人勤快又有点胆小,很得公婆疼爱和照顾,我老队长也是疼老婆的人,尤其混乱后城市里的日子不好过,我姐又会做饭、又会踩缝纫机,还会种菜养鸡鸭,我老队长直喊娶了这个老婆太幸运,他们家都把我姐当宝看,我姐现在每天都笑吟吟的,出来前她还给我塞了一堆吃的。”
李卫脸上有毫不遮掩的幸福和骄傲,“所以你看,有时候真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