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当日到客栈找赵杏传达口讯的女官,已跟随卫子夫多年。
石若嫣胆色不小,此时亦然惊惧。
却听得刘去轻声笑道:“义母,这些年来去疾自己执意要定的东西有多少?”他声音淡若渐无,平静得看不出喜怒。
卫子夫盯着眼前这个日渐高大俊美的义子,这些年来的事,一桩桩在眼前掠过。
刘去,又称刘去疾。其母为刘文母亲夏侯婉的庶妹夏侯嬛,当年夏侯嬛来府中探望孕中的嫡长姐,却不料被繆王刘齐一朝看上,收纳为妾。
然则,一是夏侯嬛无论出身学识都及不上嫡长女夏侯婉,二是繆王对她本也只是贪新鲜罢了,心底真正敬重喜欢的仍旧是原配嫡妻夏侯婉。
届时,夏侯婉产下一名男婴,繆王刘齐的嫡长子,身份恩宠更胜从前。此时,刘齐早就忘了夏侯嬛的存在。只是,夏侯婉仍是咽不下心底这口气,又得知夏侯嬛也怀了身孕,愈发怒不可赦,便欲加私刑杖毙夏侯嬛。
府中之人大骇,也不是没有通风报信的,但繆王爱妻更甚,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那时,卫子夫因被先皇看重留居宫中,为了曾经的金兰姐妹,闻之连夜出宫,手拿御牌救下刘去母亲。
夏侯婉自然不敢违抗皇命,且自知她身份特殊,将来之势更是为不可知。故之后,不敢再生弄死夏侯嬛母子的想法,却是使全了那些细碎功夫消遣慢意变着法子折磨这母子二人。
再后来,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夏侯嬛突生顽疾,暴毙而亡。
接着,刘去便以“命格凶煞,撞父克母”而被送入宫中做杂役,后虽平阳公主看在素日姐妹份上,以其才华托帝令为众皇子师父,亦是有心庇护之意。
然则,宫中谁人不知他底细,故而在宫中皇子之间更是受尽欺辱,当日凌没他之人中就有此时站在这的繆王嫡长子刘文和太子刘据。
而她一生只遇到一个男人,一个睥睨天下的男人。这男人有后宫三千,天下女子任其所取,而他一生,却只肯对她一个人好。
她曾经也奢求过很多,荣华、富贵、甚至是倾倒天下的虚荣……
不过,她现在所算计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力挽狂澜,让她和他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曾经的曾经,他拼尽一切只为保护她,那么现在她自然也要拼尽全力保护他,还有他们的孩子。
武帝爱她甚深,又担心好梦易碎,水尽鹅飞。故而自登基之日起,除了重大事情以及发放赦令,朝中诸事皆已分散给朝中各位大臣打理,对外只称身体不适。
好在朝中大臣若非先皇之老臣,亦是那些老臣之子,外加卫皇后手腕铁硬,又有卫青把持兵权,故多年来未生是非。
只是,刘去和汲黯等部分老臣却知,武帝登基之前,遭政敌追杀囚·禁,乃至容颜尽毁,故不愿示人。
其相之狰狞恐怖,令人见之心惊,且性格狂躁,偶有发作,胡天黑地,状如野人,身边宫女内侍皆不能忍,便是少数见过他的朝臣亦是颇有嫌弃。只惟卫皇后一人,终如既往爱怜他非常,每每相顾,眼中爱慕之意令在场人无不脸红,绝不像作假。
所以,且不说旁人,就刘去自己心底,也是真心实意敬佩这样的女子。
当年他初见卫子夫的时候,才才七八岁光景,卫子夫那时也不过十来岁。
那日,圆月如霜,他蹲在长长的宫墙边上,手里死死地抱着一个脏破不堪的绸布,绸布里包着他偷偷捡来的杂役奴仆们吃剩的残羹冷饭。
月色栖地,他瘦小的身影瑟缩在月光下,双手拼命扒拉着,舔食那些吃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活着,他不能永远这样活着,他不能死。
彼时,卫子夫亦是因为朝臣反对,未被先皇纳入后宫。
百官一日每人上书十几道奏折,皆言卫子夫红颜祸水,汉之妲己。
她当时并不知道他是谁,当日相救之后,她便再没过问过那对母子的事。
同是可怜人,她当时鬼推神差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抬起头,说:“姐姐,我已经多日没有吃什么东西了,这样下去,我会饿死,你救救我,好吗?”
她一愣,半开玩笑道:“我救你,有什么好处?”
“现在你保护我,等我长大了,我保护你。”他想了很久,最后,慎重地如是说。
那时他脸色蜡黄,一双琥色眸子却像星光般熠熠生辉。
虽然她知道那人爱她甚深,她相信他为了她什么都肯做。只是,她更害怕失去,更害怕到头来这只是黄粱一梦。
所以,当那些非议如潮,她甚至想过远走他乡,从此隐没江湖,与他各自安好。
可是遇上刘去,她却重燃起这把心火。也许,她还能再赌一把……
后来,哪怕她有了四个孩子,对刘去的疼爱却始终不曾减退半分,就像他本来就是自己的骨肉,自己的弟弟。
人便是那样奇怪的动物,仅为一份感动便可以倾尽一切。
无论,那份感动是否曾经感动过别人,还是其实只感动了自己。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些年来刘去的不容易。
当日,繆王刘齐、先帝、以至于朝中任何一个大臣,多年来都本视他为废柴。他因她,被武帝随后无奈之下派往到各郡国办事,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政绩出色。
在宫中,众皇子世子之争中,他彻底收服了刘文、刘据这两个繆王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