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小郑轻推了下,她才反应过来,眸光怔怔朝人群深处瞥去,人群中,只见那墨裳男子眸如泼墨,暗不见底。
赵杏盯着他,陡然觉得陌生起来。
这样的他,和楼兰王、汲黯还有张曼倩……太过相像,那是一种叫城府的东西。
当初,她对他说过,太师你亦可任意打击我,可是他说他不会,让她只管放心去做。
但眼下呢,问题却出在他替她请来的人身上……
他对她使诈。
也是,她早该想到,这世上怎么会有既能令楼兰米粮保持原价,又能惩治魏利散的办法,他当晚之言,从一开始……就是处心积虑。
廷尉衙内,赵杏簌簌站立,宛若一座墓碑,她什么也做不了,像一个笑话,在早已定下的结局中妄图挣扎。
石庆和三辅的声音远远传来,她耳边嗡嗡一片,连同栅外百姓滔滔的诽声一起变得渺茫起来……
在这乌压压的涛声中,此案已结,柳生再入死牢,白吟霜因诬告入狱,魏利散与其随从因作假证而罚了些许银两。
退堂,人散。
临走前,汲黯轻声在她耳边道:“颇精彩。”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了眼空荡荡的公堂,对沉默守候在她身边的五个少年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五人立下应了,清风伸手去揽她肩膀,她却轻轻挣脱。
清风微微一僵。
她拍拍他手臂,想告诉他,这时的她,不需要同情和抚慰。
总有那么一些时候,谁也给不了你安慰。
有衙役匆匆来报,“大人,这大门外尽是些书生纠集起来的闹事者,可要我等去驱赶?”
赵杏说不用,又对几个少年道:“我们分开走,你们不要跟着我,谁跟着我谁要护我,我和谁绝交。”
看她衣袂飘飘,快步走出衙门,连向来沉静的惊云也眉头一皱,欲去追赶,小郑却止住他,“让他去罢。”
赵杏想,她这是自虐么。
远远看着人群深处的每个人——方才在公堂上那些大人和楼兰太子,她任由人们朝她谩骂,任由那些人在暗处看戏嘲笑。
“我今早便说,这将是张大人和朝廷唱的一出好戏,如今岂非让我说中了?”
两侧有话语传来,这一句特别大声,赵杏看去,正是早上那些书生。额上突然一疼,不知被什么东西掷中,她微微蹙眉,伸袖擦去头上的血污,发现是柳生父母,和其一众乡邻掷的石子。
她淡淡看着老人,“辱打朝廷命官,不是小罪。”
那柳生母亲一口啐到她身上。
“狗官,你最好将我们都关进牢里,否则,我们都要骂,还要骂!”
一个书生扶着老人,眉眼尽是不屑,冷冷笑道。
又有数人投石掷她,赵杏没有闪避,看着这满街的人,突然觉得好笑。
笑他们,为何你们只记得我的错,却忘了我的好。
笑自己,为何你如此不自量力。
你都做了些什么?
有句话叫做什么,嗯,达而兼济天下。你自顾已是不暇,为何还要揽事上身?.
爹爹常说,人生输赢乃平常事,你为何输不起?输了就输了,你从后门偷偷离开就是,像个疯子一样冲到大街上是什么意思?
你委屈?
跑出来想向天下人解释你的骄傲和伟大?
怪不得曼倩那么讨厌你。
那些书生又捡了些东西扔她。
她琢磨着是否将这些人都捉起来,关它个把月,天天饿饭,放老鼠吓他们……腰上突然一暖,有人揽住她腰身,微微一侧,用己背替她挡下那些东西。
赵杏一怔,一看却是刘去。
他双唇抿紧,那双平素或安静沉默或款款而笑的杏色眸子此时沉厉的有些让人骇怕,她心下突突的跳,心道你生什么气,你身上脏了可不关我事,是你自己跑过来的。
内疚了?所以出来帮我?
呸,怎么可能。
她满心酸涩,又满脑子疑问,被他强挟着而行。
短短一段路,足以证明她和刘去的差距。
刘去所到之处,人人退避三分,哪怕他只是一身普通衣袍,鬼都不知道他是谁,但那眉眼一划,硬是没有人敢朝他扔石子垃圾。
她只看到人群深处刘文等人一脸震惊的看着她二人,更不消说其他官员。
奇松和怪石在后面垫后。
刘去一声不吭,拉着她穿过人群,拐过数个街口,一路注目礼不断。
赵杏本悲怒参集,此时又惊又慌,却不知所措,直至被这男人扔进一个人烟荒芜的小巷里。
小巷,深远,杳静,一株冷梅香。
他,松开她的手。
她,咬咬牙,低头一揖,”微臣谢太师大恩,微臣先行告退了。“
她匆匆一言,便要离去,才及一步,身后,手已被刘去擒住,带了回去。
她不觉惊愕,猛地抬头,“敢问,太师这是何意?”
“你又是何意?“刘去眸色一沉,低喝,”张安世,不如你来告诉我,你这样冲出去故意任人打骂,究竟何意!”
赵杏一怔,随之不以为然道,“微臣只是碰巧走错了路,未想到会遇上那群人罢了。”
”未想到?“刘去冷笑,”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么?你会未想到?你分明就是故意讨打讨骂,是不是以为这样你心里就能好过些了?这样你心中内疚就可以减轻些了!“
赵杏被他喝得一震,瞬及更加委屈,是啊,我就是这样想的,可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