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记不记得住都没有什么关系,反正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
(四)
蓝儿爬出木桶,穿衣服,一件一件。
自己梳头,墨色如瀑。盘起来,用蝴蝶簪一束,衬得尖俏俏的一张小脸如荷花花瓣般鲜嫩清丽。
衣服合身,全身散发着香气。
……
温如玉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蓝儿,他不说话只是在注视蓝儿的每一个表情。
蓝儿看着温如玉忧伤深邃的眼神,心一震。
“你会弹曲?”他开口了,话语很轻。
“会。”蓝儿低头应道,那样一个字,多多少少带有一丝窃喜,因为忍不住什么而夹杂特有的喜悦。
蓝儿婉婉落座,沐浴过后的她散发出一种天生的高贵,清清冷冷。
纤细白皙的玉指轻轻抚摸着琴身,这是一把上好的古琴,檀木质地,琴身韵致古朴,琴弦紧若游丝。
很好,一切都那么熟悉。
伴着古琴,婉转又有些哀怨的歌声缓缓流出: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
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
即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蓝儿的嗓子仿佛水洗过的玉器一样滑润,泠泠然,恰如夏夜湖面上的清风。
月光洒进来,照在蓝儿摄魂夺魄的瞳孔上,空气里醉醺醺的。
“如果你愿意,就留下来帮个忙,想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他仔仔细细的看了她一眼,将一个墨绿色琉璃壶搁在桌上,“擦你那毒疮,不久可以痊愈,上面还是可以长出头发来的。”
“平安,带她去西屋。”他朝门外喊一声。平安撇着嘴一脸不屑的走进来,“走,快点!”“臭要饭的!”平安边说边气轰轰地小声嘟囔一句。
蓝儿拿着药,抬眼看他。
“去吧。”他朝蓝儿笑笑,眉眼柔和——连绵不绝的芳草。
……
“臭要饭的,快出来!”第二天一早,平安就“砰砰砰”“砰砰砰”使劲地砸门,蓝儿打开门,
“你可以留下了,一月二两银子。”平安站在门外,一脸鄙夷,闷声闷气道。
蓝儿也不多问,还是道谢。
*
(五)
蓝儿喜欢如玉堂。
里面全铺着青石板,沉实厚重,让人生出一种安定的感觉。很踏实。
一走进去,各种药草干涩的香气在宽大的店堂里冰着,长久安宁。她尤其喜欢那一排排的乌木小抽屉,嵌着一色平的云头式白铜栓,拿药时,叮呤一下,和女孩子笑起来一样淘气。
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想起家,如果有,也一定这样顽皮。
看他每次高高下下一只只找着认着,像住在一个奇妙的房子里,觉得幸福。
午后他醒来,她会为他泡一壶白菊花茶。
淡淡的青草味,滚水浇下去,看着一朵朵小白花在水底渐渐胖起来,缓缓飞升到碗面。
哪怕,天天泡茶,也好。
无论平安怎样刁难,蓝儿总是淡淡一笑,“这些日子多谢你的帮忙。”
住了些时日,月底拿完工钱,蓝儿上街买了一双布鞋送给平安。
平安是个孤儿,从小跟着温家老爷,现在才跟着温如玉,从来没有人这么主动关心过他,蓝儿知道他这样趾高气昂的对她,无非是一种自我安慰。因为除了她,谁都可以把他当成一条呼来唤去的狗。
看着鞋子,平安高昂着脸不屑道,“不用你讨好我!”
蓝儿坚持把鞋子塞到他手里,“如果不合脚,那拿给我,我去换。”
平安接过鞋子,跑到屋子,哭得一塌糊涂。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平安破例为蓝儿夹菜,动作生硬,表情却坦白自然。
邵淑贤平日里不吭不响,偶尔看见她,也只是挤着眼哼哼唧唧的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她想什么。
最近,更是奇怪。
只知道,有一晚上,蓝儿见到她痴痴傻傻的趴在窗户上两眼放光盯着她看,目光令人不寒而栗。蓝儿点灯,走出去,叫了她一声,她却急急忙忙的跑了,跑着跑着,又龇着牙阴阴的笑道,“狐狸·精,要遭报应,要遭报应,不孝女,不孝女,狐狸精……”
蓝儿怔在原地,大口的喘气。
过了一会,院子里安静下来,什么也没有,只有穿堂而过的簌簌的冷风。刚才的一切犹如幻觉。蓝儿熄灭了手中的灯。转过身,
“不孝女——”一张血糊糊被刮花的脸蹭到她眼前,笑嘻嘻的说,面目狰狞。
……
*
(六)
从那以后,她就病了,脸色更加苍白,也好,可以一个人睡。
她是不怕鬼的,人比鬼更可怕。她只是愧疚,觉得是因为她。
他比以前更加殷勤的来看她,面色如玉,神情温和,看不出一丝破绽。
她也如常,每天为他泡一壶白菊花茶。
她不是不知道,她在等,等他,她要狠狠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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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们,束曹,馒头包饺子,还有一些默默支持的人,谢谢。